卷八十八《列傳第五十八》

卷八十八《列傳第五十八》
孝友
李密盛彥夏方王裒許孜庾袞孫晷顏含劉殷王延王談桑虞何琦吳逵
大矣哉, 孝之為德也!分渾元而立體, 道貫三靈;資品匯以順名, 功苞萬象。用之于國, 動天地而降休徵;行之于家, 感鬼神而昭景福。若乃博施備物, 尊仁安義, 柔色承顏, 怡怡盡樂, 擊鮮就養, 亹癖忘劬, 集包思藝黍之勤, 循陔有採蘭之詠, 事親之道也。屬屬如在, 哀哀罔極, 聚薪流慟, 銜索興嗟, 曬風樹以隤心, 頫寒泉而沫泣, 追遠之情也。審德筮仕, 正務移官, 居高匪危, 在醜無爭, 協修升以匡化, 懷履冰而砥節, 立身之行也。是以閔曾翼翼, 遵六教而緝貞規;蔡董烝烝, 弘七體而垂令迹。亦有至誠上感, 明祗下贊, 郭巨致錫金之慶。陽雍標蒔玉之祉;烏馴丹羽, 巢叔和之室, 鹿呈白毳, 擾功文之廬。然則因彼孝慈而生友悌, 理在兼綜, 義歸一揆。夫天倫之重, 共氣分形, 心睽則葉悴荊權, 性合則華承棣萼。乃有推代瘦, 徇急難之情;讓果同衾, 盡懽愉之致:緬窺緗素, 載流塵躅者歟!
晉氏始自中朝, 逮于江左, 雖百六之災遄及, 而君子之道未消, 孝悌名流, 猶為繼踵。王偉元之行己, 許季義之立節, 夏方、盛彥體至性以馳芬, 庾袞、顏含篤友于而宣範, 自餘群士, 咸標懿德。採其遺絢, 足厲澆風, 故著《孝友篇》以續前史云耳。
李密, 字令伯, 犍為武陽人也, 一名虔。父早亡, 母何氏醮。密時年數歲, 感戀彌至, 烝烝之性, 遂以成疾。祖母劉氏, 躬自撫養, 密奉事以孝謹聞。劉氏有疾, 則涕泣側息, 未嘗解衣, 飲膳湯藥必先嘗後進。有暇則講學忘疲, 而師事譙周, 周門人方之游夏。
少仕蜀, 為郎。數使吳, 有才辯, 吳人稱之。蜀平, 泰始初, 詔徵為太子洗馬。密以祖母年高, 無人奉養, 遂不應命。乃上疏曰:
臣以險釁, 夙遭閔凶, 生孩六月, 慈父見背, 行年四歲, 舅奪母志。祖母劉愍臣孤弱, 躬親撫養。臣少多疾病, 九歲不行, 零丁辛苦, 至于成立。既無伯叔, 終鮮兄弟, 門衰祚薄, 晚有兒息。外無期功彊近之親, 內無應門五尺之童, 煢煢孑立, 形影相弔。而劉早嬰疾病, 常在床蓐。臣侍湯藥, 未嘗廢離。
自奉聖朝, 沐浴清化, 前太守臣逵, 察臣孝廉, 後刺史臣榮, 舉臣秀才。臣以供養無主, 辭不赴命。明詔特下, 拜臣郎中, 尋蒙國恩, 除臣洗馬。猥以微賤, 當侍東宮, 非臣隕首所能上報。臣具以表聞, 辭不就職。詔書切峻, 責臣逋慢, 郡縣逼迫, 催臣上道, 州司臨門, 急於星火。臣欲奉詔奔馳, 則劉病日篤;茍徇私情, 則告訴不許。臣之進退, 實為狼狽。
伏惟聖朝以孝治天下, 凡在故老, 猶蒙矜恤, 況臣孤苦尪羸之極。且臣少仕偽朝, 歷職郎署, 本圖宦達, 不矜名節。今臣亡國賤俘, 至微至陋, 猥蒙拔擢, 寵命殊私, 豈敢盤桓, 有所希冀!但以劉日薄西山, 氣息奄奄, 人命危淺, 朝不慮夕。臣無祖母, 無以至今日;祖母無臣, 無以終餘年。母孫二人, 更相為命, 是以私情區區不敢棄遠。臣密今年四十有四, 祖母劉今年九十有六, 是臣盡節於陛下之日長, 而報養劉之日短也。烏鳥私情, 願乞終養。
臣之辛苦, 非但蜀之人士及二州牧伯之所明知, 皇天后土, 實所鑒見。伏願陛下矜愍愚誠, 聽臣微志, 庶劉僥倖, 保卒餘年。臣生當隕身, 死當結草。
帝覽之曰:「士之有名, 不虛然哉!」乃停召。後劉終, 服闋, 復以洗馬徵至洛。司空張華問之曰:「安樂公何如?」密曰:「可次齊桓。」華問其故, 對曰:「齊桓得管仲而霸, 用豎刁而蟲流。安樂公得諸葛亮而抗魏, 任黃皓而喪國, 是知成敗一也。」次問:「孔明言教何碎?」密曰:「昔舜、禹、皋陶相與語, 故得簡雅;《大誥》與凡人言, 宜碎。孔明與言者無己敵, 言教是以碎耳。」華善之。
出為溫令, 而憎疾從事, 嘗與人書曰:「慶父不死, 魯難未已。」從事白其書司隸, 司隸以密在縣清慎, 弗之劾也。密有才能, 常望內轉, 而朝廷無援, 乃遷漢中太守, 自以失分懷怨。及賜餞東堂, 詔密令賦詩, 末章曰:「人亦有言, 有因有緣。官無中人, 不如歸田。明明在上, 斯語豈然!」武帝忿之, 於是都官從事奏免密官。後卒於家。二子:賜、興。
賜字宗石, 少能屬文, 嘗為《玄鳥賦》, 詞甚美。州辟別駕, 舉秀才, 未行而終。興字雋石, 亦有文才, 刺史羅尚辟別駕。尚為李雄所攻, 使興詣鎮南將軍劉弘求救, 興因願留, 為弘參軍而不還。尚白弘, 弘即奪其手版而遣之。興之在弘府, 弘立諸葛孔明、羊叔子碣, 使興俱為之文, 甚有辭理。
盛彥, 字翁子, 廣陵人也。少有異才。年八歲, 詣吳太尉戴昌, 昌贈詩以觀之, 彥於坐答之。辭甚康慨。母王氏因疾失明, 彥每言及, 未嘗不流涕。於是不應辟召, 躬自侍養, 母食必自哺之。母既疾久, 至於婢使數見捶撻。婢忿恨, 伺彥暫行, 取蠐螬灸飴之。母食以為美, 然疑是異物, 密藏以示彥。彥見之, 抱母慟哭, 絕而復蘇。母目豁然即開, 從此遂愈。彥仕吳, 至中書侍郎, 吳平, 陸雲薦之於刺史周浚, 本邑大中正劉頌又舉彥為小中正。太康中卒。
夏方, 字文正, 會稽永興人也。家遭疫癘, 父母伯叔群從死者十三人。方年十四, 夜則號哭, 晝則負土, 十有七載, 葬送得畢, 因廬于墓側, 種植松柏, 烏鳥猛獸馴擾其旁。吳時拜仁義都尉, 累遷五官中郎將。朝會未嘗乘車, 行必讓路。吳平, 除高山令。百姓有罪應加捶撻者, 方向之涕泣而不加罪, 大小莫敢犯焉。在官三年, 州舉秀才, 還家, , 年八十七。
王裒, 字偉元, 城陽營陵人也。祖修, 有名魏世。父儀, 高亮雅直, 為文帝司馬。東關之役, 帝問於眾曰:「近曰之事, 誰任其咎?」儀對曰:「責在元帥。」帝怒曰:「司馬欲委罪於孤邪!」遂引出斬之。
裒少立操尚, 行己以禮, 身長八尺四寸, 容貌絕異, 音聲清亮, 辭氣雅正, 博學多能, 痛父非命, 未嘗西向而坐。示不臣朝廷也。於是隱居教授, 三徵七辟皆不就。廬于墓側, 旦夕常至墓所拜跪, 攀柏悲號, 涕淚著樹, 樹為之枯。母性畏雷, 母沒, 每雷, 輒到墓曰:「裒在此。」及讀《詩》至「哀哀父母, 生我劬勞」, 未嘗不三復流涕, 門人受業者並廢《蓼莪》之篇。
家貧, 躬耕, 計口而田, 度身而蠶。或有助之者, 不聽。諸生密為刈麥, 裒遂棄之。知舊有致遺者, 皆不受。門人為本縣所役, 告裒求屬令, 良曰:「卿學不足以庇身, 吾德薄不足以蔭卿, 屬之何益!且吾不執筆已四十年矣。」乃步擔乾飯, 兒負鹽豉草屐, 送所役生到縣, 門徒隨從者千餘人。安丘令以為詣己, 整衣出迎之。裒乃下道至土牛旁, 磬折而立, 云:「門生為縣所役, 故來送別。」因執手涕泣而去。令即放之, 一縣以為恥。
鄉人管彥少有才而未知名, 裒獨以為必當自達, 拔而友之, 男女各始生, 便共許為婚。彥後為西夷校尉, 卒而葬於洛陽, 裒後更嫁其女。彥弟馥問裒, 裒曰:「吾薄志畢願山藪, 昔嫁姊妹皆遠, 吉凶斷絕, 每以此自誓。今賢兄子葬父子洛陽。此則京邑之人也, 由吾結好之本意哉!」馥曰:「嫂, 齊人也, 當還臨淄。」裒曰:「安有葬父河南而隨母還齊!用意如此, 何婚之有!」
北海邴春少立志操, 寒苦自居, 負笈游學, 鄉邑僉以為邴原復出。裒以春性險狹慕名, 終必不成。其後春果無行, 學業不終, 有識以此歸之。裒常以為人之所行期於當歸善道, 何必以所能而責人所不能。
及洛京傾覆, 寇資蜂起, 親族悉欲移渡江東, 裒戀墳壟不去。賊大盛, 方行, 猶思慕不能進, 遂為賊所害。
許孜, 字季義, 東陽吳寧人也。孝友恭讓, 敏而好學。年二十, 師事豫章太守會稽孔沖, 受《詩》、《書》、《禮》、《易》及《孝經》、《論語》。學竟, 還鄉里。沖在郡喪亡, 孜聞問盡哀, 負擔奔赴, 送喪還會稽, 蔬食執役, 制服三年。俄而二親沒, 柴毀骨立, 杖而能起, 建墓於縣之東山, 躬自負土, 不受鄉人之助。或愍孜羸憊, 苦求來助, 孜晝助不逆, 夜便除之。每一悲號, 鳥獸翔集。孜以方營大功, 乃棄其妻, 鎮宿墓所, 列植松柏亙五六里。時有鹿犯其松栽, 改悲歎曰:「鹿獨不念我乎!」明日, 忽見鹿為猛獸所殺, 置於所犯栽下。孜悵惋不已, 乃為作塚, 埋於隧側。猛獸即於孜前自撲而死, 孜益嘆息, 又取埋之。自後樹木滋茂, 而無犯者。積二十餘年孜乃更娶妻, 立宅墓次, 烝烝朝夕, 奉亡如存, 鷹雉棲其梁, 簷鹿與猛獸擾其庭圃, 交頸同游, 不相搏噬。元康中, 郡察孝廉, 不起, 巾褐終身。年八十餘, 卒于家。邑人號其居為孝順里。
咸康中, 太守張虞上疏曰:「臣聞聖賢明訓存乎舉善, 褒貶所興, 不遠千載。謹案所領吳寧縣物故人許孜, 至性孝友, 立節清峻, 與物恭讓, 言行不貳。當其奉師, 則在三之義盡;及其喪親, 實古今之所難。咸稱殊類致感, 猛獸弭害。雖臣不及見, 然備聞斯語, 竊謂蔡順、董黯無以過之。孜沒積年, 其子尚在, 性行純愨, 今亦家於墓側。臣以為孜之履操, 世所希逮, 宜標其令跡, 甄其後嗣, 以酬既往, 以獎方來。《陽秋傳》曰:『善善及其子孫』。臣不達大體, 請臺量議。」疏奏, 詔旌表門閭。蠲復子孫。其子生亦有孝行。圖孜像於堂, 朝夕拜焉。
庾袞, 字叔褒, 明穆皇后伯父也。少履勤儉, 篤學好問, 事親以孝稱。咸寧中, 大疫, 二兄俱亡, 次兄毗復殆, 癘氣方熾, 父母諸弟皆出次於外, 袞獨留不去。諸父兄強之, 乃曰:「袞性不畏病。」遂親自扶持, 晝夜不眠, 其間復撫柩哀臨不輟。如此十有餘旬, 疫勢既歇, 家人乃反, 毗病得差, 袞亦無恙。父老咸曰:「異哉此子!守人所不能守, 行人所不能行, 歲寒然後知松柏之後凋, 始疑疫癘之不相染也。」
, 袞諸父並貴盛, 惟父獨守貧約。袞躬親稼穡, 以給供養, 而執事勤恪, 與弟子樹籬, 跪以授條。或曰:「今在隱屏, 先生何恭之過?」袞曰:「幽顯易操, 非君子之志也。」父亡, 作筥賣以養母。母見其勤, 曰:「我無所食。」對曰:「母食不甘, 袞將何居!」母感而安之。袞前妻荀氏, 繼妻樂氏, 皆官族富室, 及適袞, 俱棄華麗, 散資財, 與袞共安貧苦, 相敬如賓。母終, 服喪居於墓側。
歲大饑, 藜羹不糝, 門人欲進其飯者, 而袞每曰已食, 莫敢為設。及麥熟, 獲者已畢, 而採捃尚多, 袞乃引其群子以退, 曰「待其間。」及其捃也, 不曲行, 不旁掇, 跪而把之, 則亦大獲, 又與邑人入山拾橡, 分夷險, 序長幼, 推易居難, 禮無違者。或有斬其墓柏, 莫知其誰, 乃召鄰人集于墓而自責焉, 因叩頭泣涕, 謝祖禰曰:「德之不修, 不能庇先人之樹, 袞之罪也。」父老咸亦為之垂泣, 自後人莫之犯。撫諸孤以慈, 奉諸寡以仁, 事加於厚而教之義方, 使長者體其行, 幼者忘其孤。孤甥郭秀, 比諸子姪, 衣食而每先之。孤兄女曰芳, 將嫁, 美服既具, 袞乃刈荊苕為箕帚, 召諸子集之于堂, 男女以班, 命芳曰:「芳乎!汝少孤, 汝逸汝豫, 不汝疵瑕。今汝適人, 將事舅姑, 灑掃庭內, 婦之道也, 故賜汝此。匪器之為美, 欲溫恭朝夕, 雖休勿休也。」而以舊宅與其長兄子賡、翕。及翕卒, 袞哀其早孤, 痛其成人而未娶, 乃撫柩長號, 哀感行路, 聞者莫不垂涕。
, 袞父誡袞以酒, 每醉, 輒自責曰:「餘廢先父之誡, 其何以訓人!」乃於父墓前自杖三十。鄰人褚德逸者, 善事其親, 老而不倦, 袞每拜之。嘗與諸兄過邑人陳準兄弟, 諸兄友之, 皆拜其母, 袞獨不拜。準弟徽曰:「子不拜吾親何?」袞曰:「未知所以拜也。夫拜人之親者, 將自同於人之子也, 其義至重, 袞敢輕之乎?」遂不拜。準、徽歎曰:「古有亮直之士, 君近之矣。君若當朝, 則社稷之臣歟!君若握兵, 臨大節, 孰能奪之!方今徵聘, 君實宜之。」於是鄉黨薦之, 州郡交命, 察孝廉, 舉秀才、清白異行, 皆不降志, 世遂號之為異行。
元康末, 潁川太守召為功曹, 袞服造役之衣, 杖鍤荷斧, 不俟駕而行, 曰:「請受下夫之役。」太守飾車而迎, 袞逡巡辭退, 請徒行入郡, 將命者遂逼扶升車, 納於功曹舍。既而袞自取己車而寢處焉, 形雖恭而神有不可動之色。太守知其不屈, 乃歎曰:「非常士也, 吾何以降之!」厚為之禮而遣焉。
齊王冏之唱義也, 張泓等肆掠於陽翟, 袞乃率其同族及庶姓保于禹山。是時百姓安寧, 未知戰守之事, 袞曰:「孔子云:『不教而戰, 是謂棄之。』」乃集諸如士而謀曰:「二三君子相與處於險, 將以安保親尊, 全妻孥也。古人有言:『千人聚而不以一人為主, 不散則亂矣。』將若之何!」眾曰:「善。今日之主, 非君而誰!」袞默然有間, 乃言曰:「古人急病讓夷, 不敢逃難, 然人之立主, 貴從其命也。」乃誓之曰:「無恃險, 無怙亂, 無暴鄰, 無抽屋, 無樵採人所植, 無謀非德, 無犯非義, 戮力一心, 同恤危難。」眾咸從之。於是峻險阨, 杜蹊徑, 修壁塢, 樹蕃障, 考功庸, 計丈尺, 均勞逸, 通有無, 繕完器備, 量力任能, 物應其宜, 使邑推其長, 里推其賢, 而身率之。分數既明, 號令不二, 上下有禮, 少長有儀, 將順其美, 匡救其惡。及賊至, 袞乃勒部曲, 整行伍, 皆持滿而勿發。賊挑戰, 晏然不動, 且辭焉。賊服其慎而畏其整, 是以皆退, 如是者三。時人語曰:「所謂臨事而懼、好謀而成者, 其庾異行乎!」
及冏歸于京師, 踰年不朝, 袞曰:「晉室卑矣, 寇難方興!」乃攜其妻適林慮山, 事其新鄉如其故鄉, 言忠信, 行篤敬。經及期年, 而林慮之人歸之, 咸曰庾賢。及石勒攻林慮, 父老謀曰:「此有大頭山, 九州之絕險也。上有古人遺迹, 可共保之。」惠帝遷于長安, 袞乃相與登于大頭山而田於其下。年穀未熟, 食木實, 餌石蕊, 同保安之, 有終焉之志。及將收獲, 命子怞與之下山, 中途目眩瞀, 墜崖而卒。同保赴哭曰:「天乎!獨不可舍我賢乎!」時人傷之曰:「庾賢絕塵避地, 超然遠迹, 固窮安陋, 木食山棲, 不與世同榮, 不與人爭利, 不免遭命, 悲夫!」
袞學通《詩》《書》, 非法不言, 非道不行, 尊事耆老, 惠訓蒙幼, 臨人之喪必盡哀, 會人之葬必躬築, 勞則先之, 逸則後之, 言必行之, 行必安之。是以宗族鄉黨莫不崇仰, 門人感慕, 為人樹碑焉。
有四子:怞、蔑、澤、捃。在澤生, 故名澤, 因捃生, 故曰捃。蔑後南渡江, 中興初, 為侍中。蔑生願, 安成太守。
孫晷, 字文度, 吳國富春人, 吳伏波將軍秀之曾孫也。晷為兒童, 未嘗被呵怒。顧榮見而稱之, 謂其外祖薛兼曰:「此兒神明清審, 志氣貞立, 非常童也。」及長, 恭孝清約, 學識有理義, 每獨處幽闇之中, 容止瞻望未嘗傾邪。雖侯家豐厚, 而晷常布衣蔬食, 躬親壟畝, 誦詠不廢, 欣然獨得。父母愍其如此, 欲加優饒, 而夙興夜寐, 無暫懈也。父母起居嘗饌, 雖諸兄親饋, 而晷不離左右。富春車道既少, 動經江川, 父難於風波, 每行乘籃輿, 晷躬自扶侍, 所詣之處, 則於門外樹下籓屏之間隱息, 初不令主人知之。兄嘗篤疾經年, 晷躬自扶侍, 藥石甘苦, 必經心目, 跋涉山水, 祈求懇至。而聞人之善, 欣若有得;聞人之惡, 慘若有失。見人饑寒, 並周贍之, 鄉里贈遺, 一無所受。親故有窮老者數人, 恒往來告索, 人多厭慢之, 而晷見之。欣敬逾甚, 寒則與同衾, 食則與同器, 或解衣推被以恤之。時年饑穀貴, 人有生刈其稻者, 晷見而避之, 須去而出, 既而自刈送與之。鄉鄰感愧, 莫敢侵犯。
會稽虞喜隱居海嵎, 有高世之風。晷欽其德, 聘喜弟預女為妻。喜戒女棄華尚素, 與晷同志。時人號為梁鴻夫婦。濟陽江淳少有高操, 聞晷學行過人, 自東陽往候之, 始面, 便終日譚宴, 結歡而別。
司空何充為揚州, 檄晷為主簿, 司徒蔡謨辟為掾屬, 並不就。尚書經國明, 州土之望, 表薦晷, 公車徑征。會卒, 時年三十八, 朝野嗟痛之。晷未及大斂, 有一老父縕袍草屨, 不通姓名, 徑入撫柩而哭, 哀聲慷慨, 感於左右。哭止便出, 容貌甚清, 眼瞳又方, 門者告之喪主, 怪而追焉。直去不顧。同郡顧和等百餘人歎其神貌有異, 而莫之測也。
顏含, 字弘都, 瑯邪莘人也。祖欽, 給事中。父默, 汝陰太守。含少有操行, 以孝聞。兄畿, 咸寧中得疾, 就醫自療, 遂死於醫家。家人迎喪, 旐每繞樹而不可解, 引喪者顛仆, 稱畿言曰:「我壽命未死, 但服藥太多, 傷我五藏耳。今當復活, 慎無葬也。」其父祝之曰:「若爾有命復生, 豈非骨肉所願!今但欲還家, 不爾葬也。」旐乃解。及還, 其婦夢之曰:「吾當復生, 可急開棺。」婦頗說之。其夕, 母及家人又夢之, 即欲開棺, 而父不聽。含時尚少, 乃慨然曰:「非常之事, 古則有之, 今靈異至此, 開棺之痛, 孰與不開相負?」父母從之, 乃共發棺果有生驗, 以手刮棺, 指爪盡傷, 然氣息甚微, 存亡不分矣。飲哺將護, 累月猶不能語, 飲食所須, 託之以夢。闔家營視, 頓廢生業, 雖在母妻, 不能無倦矣。含乃絕棄人事, 躬親侍養, 足不出戶者十有三年。石崇重含淳行, 贈以甘旨, 含謝而不受。或問其故, 答曰:「病者綿昧, 生理未全, 既不能進敢, 又未識人惠, 若當謬留, 豈施者之意也!」畿竟不起。
含二親既終, 兩兄繼沒, 次嫂樊氏因疾失明, 含課勵家人, 盡心奉養, 每日自嘗省藥饌, 察問息耗, 必簪屨束帶。醫人疏方, 應須髯蛇膽, 而尋求備至, 無由得之, 含憂歎累時。嘗晝獨坐, 忽有一青衣童子年可十三四, 持一青囊授含, 含開視, 乃蛇膽也。童子逡巡出戶, 化成青鳥飛去。得膽, 藥成, 嫂病即愈。由是著名。
本州辟, 不就。東海王趙以為太傅參軍, 出補闓陽令。元帝初鎮下邳, 復命為參軍。過江, 以含為上虞令。轉王國郎中、丞相東閣祭酒, 出為東陽太守。東宮初建, 含以儒素篤行補太子中庶子, 遷黃門侍郎、本州大中正, 歷散騎常侍、大司農。豫討蘇峻功, 封西平縣侯, 拜侍中, 除吳郡太守。王導問含曰:「卿今蒞名郡, 政將何先?」答曰:「王師歲動, 編戶虛耗, 南北權豪競招游食, 國弊家豐, 執事之憂。且當征之勢門, 使反田桑, 數年之間, 欲令戶給人足, 如其禮樂, 俟之明宰。」含所歷簡而有恩, 明而能斷, 然以威御下。導歎曰:「顏公在事, 吳人斂手矣。」未之官, 復為侍中。尋除國子祭酒, 加散騎常侍, 遷光祿勳, 以年老遜位。成帝美其素行, 就加右光祿大夫, 門施行馬, 賜床帳被褥, 敕太官四時致膳, 固辭不受。
于時論者以王導帝之師傅, 名位隆重, 百僚宜為降禮。太常馮懷以問於含, 含曰:「王公雖重, 理無偏敬, 降禮之言, 或是諸君事宜。鄙人老矣, 不識時務。」既而告人曰:「吾聞伐國不問仁人。向馮祖思問佞於我, 我有邪德乎?」人嘗論少正卯、盜跖其惡孰深。或曰:「正卯雖姦, 不至剖人棄膳, 盜跖為甚。」含曰:「為惡彰露, 人思加戮;隱伏之姦, 非聖不誅。由此言之, 少正為甚。」眾咸服焉。郭璞嘗遇含, 欲為之筮。含曰:「年在天, 位在人, 修己而天不與者, 命也;守道而人不知者, 性也。自有性命, 無勞蓍龜。」桓溫求婚於含, 含以其盛滿, 不許。惟與鄧攸深交。或問江左群士優劣, 答曰:「周伯仁之正, 鄧伯道之清, 卞望之之節, 餘則吾不知也。」其雅重行實, 抑絕浮偽如此。
致仕二十餘年, 年九十三卒。遺命素棺薄斂。謚曰靖。喪在殯而鄰家失火, 移棺紼斷, 火將至而滅, 僉以為淳誠所感也。
三子:髦、謙、約。髦歷黃門郎、侍中、光祿勳, 謙至安成太守, 約零陵太守, 並有聲譽。
劉殷, 字長盛, 新興人也。高祖陵, 漢光祿大夫。殷七歲喪父, 哀毀過禮, 服喪三年, 未曾見齒。曾祖母王氏, 盛冬思堇而不言, 食不飽者一旬矣。殷怪而問之, 王言其故。殷時年九歲, 乃於澤中慟哭, 曰:「殷罪釁深重, 幼丁艱罰, 王母在堂, 無旬月之養。殷為人子, 而所思無獲, 皇天后土, 願垂哀愍。」聲不絕者半日, 於是忽若有人云:「止, 止聲。」殷收淚視地, 便有堇生焉, 因得斛餘而歸, 食而不減, 至時, 堇生乃盡。又嘗夜夢人謂之曰:「西籬下有粟。」寤而掘之, 得粟十五鐘, 銘曰「七年粟百石, 以賜孝子劉殷。」自是食之, 七載方盡。時人嘉其至性通感, 競以穀帛遺之。殷受而不謝, 直云待後貴當相酬耳。
弱冠, 博通經史, 綜核群言, 文章詩賦靡不該覽, 性倜儻, 有濟世之志, 儉而不陋, 清而不介, 望之頹然而不可侵也。鄉黨親族莫不稱之。郡命主簿, 州辟從事, 皆以供養無主, 辭不赴命。司空、齊王攸辟為掾, 征南將軍羊祜召參軍事, 皆以疾辭。同郡張宣子, 識達之士也, 勸殷就徵。殷曰:「當今二公, 有晉之棟楹也。吾方希達如榱椽耳, 不憑之, 豈能立乎!吾今王母在堂, 既應他命, 無容不竭盡臣禮, 使不得就養。子輿所以辭齊大夫, 良以色養無主故耳。」宣子曰:「如子所言, 豈庸人所識哉!而今而後, 吾子當為吾師矣。」遂以女妻之。宣子者, 并州豪族也, 家富於財, 其妻怒曰:「我女年始十四。姿識如此, 何慮不得為公侯妃, 而遽以妻劉殷乎!」宣子曰:「非爾所及也。」誡其女曰:「劉殷至孝冥感, 兼才識超世, 此人終當遠達, 為世名公, 汝其謹事之。」張氏性亦婉順, 事王母以孝聞, 奉殷如君父焉。及王氏卒, 殷夫婦毀瘠, 幾至滅性, 時柩在殯而西鄰失火, 風勢甚盛, 殷夫婦叩殯號哭, 火遂越燒東家。後有二白鳩巢其庭樹, 自是名譽彌顯。
太傅楊駿輔政, 備禮聘殷, 殷以母老固辭。駿於是表之, 優詔遂其高志, 聽終色養, 敕所在供其衣食, 蠲其徭賦, 賜帛二百匹, 穀五百斛。趙王倫纂位, 孫秀重殷名, 以散騎常侍征之, 殷逃奔鴈門。及齊王冏輔政, 辟為大司馬軍諮祭酒。既至, 謂殷曰;「先王虛心召君, 君不至。今孤辟君, 君何能屈也?」殷曰:「世祖以大聖應期, 先王以至德輔世, 既堯舜為君, 稷契為佐, 故殷希以一夫而距千乘, 為不可迴之圖, 幸邀唐虞之世, 是以不懼斧鉞之戮耳。今殿下以神武睿姿, 除殘反政, 然聖跡稍粗, 嚴威滋肅, 殷若復爾, 恐招華士之誅, 故不敢不至也。」冏奇之, 轉拜新興太守, 明刑旌善, 甚有政能。
屬永嘉之亂, 沒於劉聰。聰奇其才而擢任之, 累至侍中、太保、錄尚書事。殷恒戒子孫曰:「事君之法, 當務幾諫, 凡人尚不可面斥其過, 而況萬乘乎!夫犯顏之禍, 將彰君過, 宜上思召公咨商之義, 下念鮑勛觸鱗之誅也。」在聰之朝, 與公卿恂恂然, 常有後己之色。士不修操行者, 無得入其門, 然滯理不申, 藉殷而濟者, 亦已百數。
有七子, 五子各授一經。一子授《太史公》, 一子授《漢書》, 一門之內, 七業俱興, 北州之學, 殷門為盛。竟以壽終。
王延, 字延元。西河人也。九歲喪母, 泣血三年, 幾至滅性。每至忌日, 則悲啼至旬。繼母卜氏遇之無道, 恒以薄穰及敗麻頭與延貯衣。其姑聞而問之, 延知而不言, 事母彌謹。卜氏嘗盛冬思生魚, 敕延求而不獲, 杖之流血。延尋汾叩凌而哭, 忽有一魚長五尺, 踴出水上, 延取以進母。卜氏食之, 積日不盡, 於是心悟, 撫延如己生。延事親色養, 夏則扇枕席, 冬則以身溫被, 隆立盛寒, 體無全衣, 而親極滋味。晝則傭賃, 夜則誦書, 遂究覽經史, 皆通大義。州郡禮辟, 貪供養不起。父母終後, 廬於墓側, 非其蠶不衣, 非其耕不食。屬天下喪亂, 隨劉元海遷于平陽, 農蠶之暇, 訓誘宗族, 侃侃不倦。家牛一生犢, 他人認之, 延牽而授與, 初無吝色。其人後自知妄認, 送犢還延, 叩頭謝罪, 延仍以與之, 不復取也。年六十, 方仕於劉聰, 稍遷尚書左丞, 至金紫光祿大夫。聰死後, 靳準將作亂, 謀之于延, 延不從。準既誅劉氏, 自號漢天王, 以延為左光祿大夫, 延又大罵不受, 準遂殺之。
王談, 吳興烏程人也。年十歲, 父為鄰人竇度所殺。談陰有復仇志, 而懼為度所疑, 寸刃不畜, 日夜伺度, 未得。至年十八, 乃密市利鍤, 陽若耕鉏者。度常乘船出入, 經一橋下, 談伺度行還, 伏草中, 度既過, 談於橋上以鍤斬之, 應手而死。既而歸罪有司, 太守孔巖義其孝勇, 列上宥之。巖諸子為孫恩所害, 無嗣, 談乃移居會稽, 修理巖父子墳墓, 盡其心力。後太守孔廞究其義行, 元興三年, 舉談為孝廉, 時稱其得人。談不應召, 終于家。
桑虞, 字子深, 魏郡黎陽人也。父沖, 有深識遠量, 惠帝時為黃門郎。河間王顒執權, 引為司馬。沖知顒必敗, 就職一旬, 便稱疾求退。虞仁孝自天至, 年十四喪父, 毀瘠過禮, 日以米百粒用糝藜藿, 其姊諭之曰:「汝毀瘠如此, 必至滅性, 滅性不孝, 宜自抑割。」虞曰:「藜藿雜米, 足以勝哀。」虞有園在宅北數里, 瓜果初熟, 有人踰垣盜之。虞以園援多棘刺, 恐偷見人驚走而致傷損, 乃使奴為之開道。及偷負瓜將出, 見道通利, 知虞使除之, 乃送所盜瓜, 叩頭請罪。虞乃歡然, 盡以瓜與之。嘗行, 寄宿逆旅, 同宿客失脯, 疑虞為盜。虞默然無言, 便解衣償之。主人曰:「此舍數失魚肉雞鴨, 多是狐狸偷去, 君何以疑人?」乃將脯主至山冢間尋求, 果得之。客求還衣, 虞投之不顧。
虞諸兄仕於石勒之世, 咸登顯位, 惟虞恥臣非類, 陰欲避地海東, 會丁母憂, 遂止。哀毀骨立, 廬於墓側。五年後, 石勒以為武城令。虞以密邇黃河, 去海微近, 將申前志, 欣然就職。石季龍太守劉徵甚器重之, 徵遷青州刺史, 請虞長史, 帶祝阿郡。徵遇疾還鄴, 令虞監行州府屬。季龍死, 國中大亂, 朝廷以虞名父之子, 必能立功海岱, 潛遣東莞人華挺授虞寧朔將軍、青州刺史。虞曰:「功名非吾志也。」乃附使者啟, 讓刺史, 靖居海右, 不交境外。雖歷偽朝, 而不豫亂, 世以此高之。卒於官。
何琦, 字萬倫, 司空充之從兄也。祖父龕, 後將軍。父阜, 淮南內史。琦年十四喪父, 哀毀過禮。性沈敏有識度, 好古博學, 居于宣城陽穀縣, 事母孜, 朝夕色養。常患甘鮮不贍, 乃為郡主簿, 察孝廉, 除郎中, 以選補宣城涇縣令。司徒王導引為參軍, 不就。及丁母憂, 居喪泣血, 杖而後起, 停柩在殯, 為鄰火所逼, 煙焰已交, 家乏僮使, 計無從出, 乃匍匐撫棺號哭。俄而風止火息, 堂屋一間免燒, 其精誠所感如此。服闋, 乃慨然歎曰:「所以出身仕者, 非謂有尺寸之能以效智力, 實利微祿, 私展供養。一旦煢然, 無復恃怙, 豈可復以朽鈍之質塵默清朝哉!」於是養志衡門, 不交人事, 耽玩典籍, 以琴書自娛。不營產業, 節儉寡欲, 豐約與鄉鄰共之。鄉里遭亂, 姊沒人家, 琦惟有一婢, 便為購贖。然不為小謙, 凡有贈遺, 亦不茍讓, 但於己有餘, 輒復隨而散之。任心而行, 率意而動, 不占卜, 無所事。司空陸玩、太尉桓溫並辟命, 皆不就。詔徵博士, 又不起。簡文帝時為撫軍, 欽其名行, 召為參軍, 固辭以疾。公車再徵通直散騎侍郎、散騎常侍, 不行。由是君子仰德, 莫能屈也。桓溫嘗登琦縣界山, 喟然嘆曰:「此山南有人焉, 何公真止足者也!」琦善養性, 老而不衰, 布褐蔬食, 恒以述作為事, 著《三國評論》, 凡所撰錄百許篇, 皆行於世。年八十二卒。
吳逵, 吳興人也。經荒饑疾病, 合門死者十有三人, 逵時亦病篤, 其喪皆鄰里以葦席裹而埋之。逵夫妻既存, 家極貧窘, 冬無衣被, 晝則傭賃, 夜燒磚甓, 晝夜在山, 未嘗休止, 遇毒蟲猛獸, 輒為之下道。期年, 成七墓、十三棺。時有賻贈, 一無所受。太守張崇義之, 以羔雁之禮禮焉。卒於家。
史臣曰:尊親之道, 禮經之明訓;孝友之義, 詩人之美談, 是知人倫之本, 罔茲攸尚。盛翁子立行淳至, 素蓄異才, 流慟致其感通, 含哺申其就養, 戴昌賞其清韻, 陸雲嘉其茂德。王裒隱居不從其辟, 行己莫逾其禮, 枯柏以應其誠, 驚雷以危其慮。永言董蔡, 異時均美。許孜少而敏學, 禮備在三, 馴雉棲其梁棟, 猛獸擾其庭圃, 居喪之禮, 實古今之所難焉。庾叔褒不匱表於執勤, 則裕存乎敬業, 幽顯不易其操, 疫癘不駭其心, 急病讓夷之規, 有古人之風烈矣。孫晷之匪懈, 王談之復仇, 神人惜其亡, 良守宥其罪。劉殷幼丁艱酷, 柴毀逾制, 發三冬之堇, 賜七年之粟, 至誠之契, 義形于茲。王延叩冰而召鱗, 扇席而清暑, 雖黃香、孟宗, 抑為倫輩。其餘群子, 並孝養可崇, 清風素範, 高山景行, 會其宗流, 同斯志也。

贊曰:德之所屆, 有感和征。孝哉王許, 永慕烝烝。揮泗凋柏, 對榥巢鷹。密、彥、夏、庾, 夙標至性。文度、弘都, 勤修懿行。敦彼孝友, 載光謠詠。鳩馴長盛, 魚薦延元。談桑義闡, 琦吳道存。專洞之德, 咸摛左言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