卷一百十二《載記第十二 苻洪苻健苻生》

卷一百十二《載記第十二 苻洪苻健苻生》
苻洪苻健苻生苻雄王墮
苻洪, 字廣世, 略陽臨渭氐人也。其先蓋有扈之苗裔, 世為西戎酋長。始其家池中蒲生, 長五丈, 五節如竹形, 時咸謂之蒲家, 因以為氏焉。父懷歸, 部落小帥。先是, 隴右大雨, 百姓苦之, 謠曰:「雨若不止, 洪水必起。」故因名曰洪。好施, 多權略, 驍武善騎射。屬永嘉之亂, 乃散千金, 召英傑之士訪安危變通之術。宗人蒲光、蒲突遂推洪為盟主。劉曜僭號長安, 光等逼洪歸曜, 拜率義侯。曜敗, 洪西保隴山。石季龍將攻上邽, 洪又請降。季龍大悅, 拜冠軍將軍, 委以西方之事。季龍滅石生, 洪說季龍宜徙關中豪傑及羌戎內實京師。季龍從之, 以洪為龍驤將軍、流人都督, 處于枋頭。累有戰功, 封西平郡公, 其部下賜爵關內侯者二千餘人, 以洪為關內領侯將。冉閔言於季龍曰:「苻洪雄果, 其諸子並非常才, 宜密除之。」季龍待之愈厚。及石遵即位, 閔又以為言, 遵乃去洪都督, 餘如前。洪怨之, 乃遣使降晉。後石鑒殺遵, 所在兵起, 洪有眾十餘萬。
永和六年, 帝以洪為征北大將軍、都督河北諸軍事、冀州刺史、廣川郡公。時有說洪稱尊號者, 洪亦以讖文有「草付應王」, 又其孫堅背有「草付」字, 遂改姓苻氏, 自稱大將軍、大單于、三秦王。洪謂博士胡文曰:「孤率眾十萬, 居形勝之地, 冉閔、慕容俊可指辰而殄, 姚襄父子克之在吾數中, 孤取天下, 有易於漢祖。」初, 季龍以麻秋鎮枹罕, 冉閔之亂, 秋歸鄴, 洪使子雄擊而獲之, 以秋為軍師將軍。秋說洪西都長安, 洪深然之。既而秋因宴鴆洪, 將并其眾, 世子健收而斬之。洪將死, 謂健曰:「所以未入關者, 言中州可指時而定。今見困豎子, 中原非汝兄弟所能辦。關中形勝, 吾亡後便可鼓行而西。」言終而死, 年六十六。健僭位, 偽謚惠武帝。
苻健, 字建業, 洪第三子也。初, 母姜氏夢大羆而孕之, 及長, 勇果便弓馬, 好施, 善事人, 甚為石季龍父子所親愛。季龍雖外禮苻氏, 心實忌之, 乃陰殺其諸兄, 而不害健也。及洪死, 健嗣位, 去秦王之號, 稱晉爵, 遣使告喪于京師, 且聽王命。
時京兆杜洪竊據長安, 自稱晉征北將軍、雍州刺史, 戎夏多歸之。健密圖關中, 懼洪知之, 乃偽受石祗官, 繕宮室於枋頭, 課所部種麥, 示無西意, 有知而不種者, 健殺之以徇。既而自稱晉征西大將軍、都督關中諸軍事、雍州刺史, 盡眾西行, 起浮橋於盟津以濟。遣其弟雄率步騎五千入潼關, 兄子菁自軹關入河東。健執菁手曰:「事若不捷, 汝死河北, 我死河南, 不及黃泉, 無相見也。」既濟, 焚橋, 自統大眾繼雄而進。杜洪遣其將張先要健於潼關, 健逆擊破之。健雖戰勝, 猶修箋于洪, 并送名馬珍寶, 請至長安上尊號。洪曰:「幣重言甘, 誘我也。」乃盡召關中之眾來距。健筮之, 遇《泰》之《臨》, 健曰:「小往大來, 吉亨。昔往東而小, 今還西而大, 吉孰大焉!」是時眾星夾河西流, 占者以為百姓還西之象。健遂進軍, 次赤水, 遣雄略地渭北, 又敗張先於陰槃, 擒之, 諸城盡陷, 菁所至無不降者, 三輔略定。健引兵至長安, 洪奔司竹。健入而都之, 遣使獻捷京師, 并修好於桓溫。
健軍師將軍賈玄碩等表健為侍中、大都督關中諸軍事、大單于、秦王, 健怒曰:「我官位輕重, 非若等所知。」既而潛使諷玄碩等使上尊號。永和七年, 僭稱天王、大單于, 赦境內死罪, 建元皇始, 繕宗廟社稷, 置百官於長安。立妻強氏為天王皇后, 子萇為天王皇太子, 弟雄為丞相、都督中外諸軍事、車騎大將軍、領雍州刺史, 自餘封授各有差。
, 杜洪之奔也, 招晉梁州刺史司馬勳。至是, 勳率步騎三萬入秦川, 健敗之於五丈原。
八年, 健僭即皇帝位于太極前殿, 諸公進為王, 以大單于授其子萇。
杜洪屯宜秋, 為其將張琚所殺, 琚自立為秦王, 置百官。健率步騎二萬攻琚, 斬其首。健至自宜秋, 遣雄、菁率眾掠關東, 并援石季龍豫州刺史張遇於許昌, 與晉鎮西將軍謝尚戰于潁水之上, 王師敗績。雄乘勝逐北, 至于壘門, 殺傷太半, 遂虜遇及其眾歸于長安, 拜遇司空、豫州刺史, 鎮許昌。雄攻王擢於隴上, 擢奔涼州, 雄屯隴東。張重華拜擢征東大將軍, 使與其將張弘、宋修連兵伐雄。雄與菁率眾擊敗之, 獲弘、修送長安。
, 張遇自許昌來降, 健納遇後母韓氏為昭儀, 每於眾中謂遇曰:「卿, 吾子也。」遇慚恨, 引關中諸將欲以雍州歸順, 乃與健中黃門劉晃謀夜襲健, 事覺, 遇害。於是孔特起池陽, 劉珍、夏侯顯起鄠, 喬景起雍, 胡陽赤起司竹, 呼延毒起霸城, 眾數萬人, 並遣使詣征西桓溫、中軍殷浩請救。
雄遣菁掠上洛郡, 於豐陽縣立荊州, 以引南金奇貨、弓竿漆蠟, 通關市, 來遠商, 於是國用充足, 而異賄盈積矣。
十年, 溫率眾四萬趨長安, 遣別將入淅川, 攻上洛, 執健荊州刺史郭敬, 而遣司馬勛掠西鄙。健遣其子萇率雄、菁等眾五萬, 距溫于堯柳城、愁思堆。溫轉戰而前, 次于灞上, 萇等退營城南。健以羸兵六千固守長安小城, 遣精銳三萬為游軍以距溫。三輔郡縣多降于溫。健別使雄領騎七千, 與桓沖戰於白鹿原, 王師敗績, 又破司馬勳于子午谷。初, 健聞溫之來也, 收麥清野以待之, 故溫眾大飢。至是, 徙關中三千餘戶而歸。及至潼關, 又為萇等所敗, 司馬勳奔還漢中。
其年, 西虜乞沒軍邪遣子入侍, 健於是置來賓館於平朔門以懷遠人。起靈臺於杜門。與百姓約法三章, 薄賦卑宮, 垂心政事, 優禮耆老, 修尚儒學, 而關右稱來蘇焉。
新平有長人見, 語百姓張靖曰:「苻氏應天受命, 今當太平, 外面者歸中而安泰。」問姓名, 弗答, 俄而不見。新平令以聞, 健以為妖, 下靖獄。會大雨霖, 河、渭溢, 蒲津監冠登得一屐於河, 長七盡三寸, 人跡稱之, 指長尺餘, 文深一寸。健歎曰:「覆載之中何所不有, 張靖所見定不虛也。」赦之。蝗蟲大起, 自華澤至隴山, 食百草無遺。牛馬相敢毛, 猛獸及狼食人, 行路斷絕。健自蠲百姓租稅, 減膳撤懸, 素服避正殿。
, 桓溫之入關也, 其太子萇與溫戰, 為流矢所中死。至是, 立其子生為太子。健寢疾, 菁勒兵入東宮, 將殺苻生自立。時生侍健疾, 菁以健為死, 回攻東掖門。健聞變, 升端門陳兵, 眾皆舍杖逃散, 執菁殺之。數日, 健死, 時年三十九, 在位四年。偽謚明皇帝, 廟號世宗, 後改曰高祖。
生字長生, 健第三子也。幼而無賴, 祖洪甚惡之。生無一目, 為兒童時, 洪戲之, 問侍者曰:「吾聞瞎兒一淚, 信乎?」侍者曰:「然。」生怒, 引佩刀自刺出血, 曰:「此亦一淚也。」洪大驚, 鞭之。生曰:「性耐刀槊, 不堪鞭捶。」洪曰:「汝為爾不已, 吾將以汝為奴。」生曰:「可不如石勒也。」洪懼, 跣而掩其口, 謂健曰:「此兒狂勃, 宜早除之, 不然, 長大必破人家。」健將殺之, 雄止之曰:「兒長成自當修改, 何至便可如此!」健乃止。及長, 力舉千鈞, 雄勇好殺, 手格猛獸, 走及奔馬, 擊刺騎射, 冠絕一時。桓溫之來伐也, 生單馬入陣, 搴旗斬將者前後十數。
萇既死, 健以讖言三羊五眼應符, 故立為太子。健卒, 僭即皇帝位, 大赦境內, 改年壽光, 時永和十二年也。尊其母強氏為皇太后, 立妻梁氏為皇后。以呂婆樓為侍中、左大將軍, 苻安領太尉, 苻柳為征東大將軍、并州牧, 鎮蒲阪, 苻謏為鎮東大將軍、豫州牧, 鎮陜城, 自餘封授有差。
, 生將強懷與桓溫戰沒, 其子延未及封而健死。會生出游, 懷妻樊氏於道上書, 論懷忠烈, 請封其子。生怒, 射而殺之。偽中書監胡文、中書令王魚言於生曰:「比頻有客星孛于大角, 熒惑入於東井。大角為帝坐, 東井秦之分野, 於占, 不出三年, 國有大喪, 大臣戮死。願陛下遠追周文, 修德以禳之, 惠和群臣, 以成康哉之美。」生曰:「皇后與朕對臨天下, 亦足發塞大喪之變。毛太傅、梁車騎、梁僕射受遺輔政, 可謂大臣也。」於是殺其妻梁氏及太傅毛貴, 車騎、尚書令梁楞, 左僕射梁安。未凡, 又誅侍中、丞相雷弱兒及其九子、二十七孫。諸羌悉叛。弱兒, 南安羌酋也, 剛鯁好直言, 見生嬖臣趙韶、董榮亂政, 每大言於朝, 故榮等譖而誅之。
生雖在諒闇, 游飲自若, 荒耽淫虐, 殺戮無道, 常彎弓露刃以見朝臣, 錘鉗鋸鑿備置左右。又納董榮之言, 誅其司空王墮以應日蝕之災。饗群臣於太極前殿, 飲酣樂奏, 生親歌以和之。命其尚書辛牢典勸, 既而怒曰:「何不彊酒?猶有坐者!」引弓射牢而殺之。於是百僚大懼, 無不引滿昏醉, 污服失冠, 蓬頭僵仆, 生以為樂。
生聞張祚見殺, 玄靚幼沖, 命其征東苻柳參軍閻負、梁殊使涼州, 以書喻之。負、殊至姑臧, 玄靚年幼, 不見殊等。其涼州牧張瓘謂負、殊曰:「孤之本朝, 世執忠節, 遠宗大晉, 臣無境外之交, 君等何為而至?」負、殊曰:「晉王以鄰籓義好, 有自來矣。雖擁阻山河, 然風通道會, 不欲使羊、陸二公獨美於前。主上以欽明紹統, 八表宅心, 光被四海, 格於天地。晉王思與張王齊曜大明, 交玉帛之好, 兼與君公同金蘭之契, 是以不遠而來, 有何怪乎!」瓘曰:「羊、陸一時之事, 亦非純臣之義也。本朝六世重光, 固忠不貳, 若與苻征東交玉帛之好者, 便是上違先公純誠雅志, 下乘河右遵奉之情。」負、殊曰:「昔微去殷, 項伯歸漢, 雖背君違親, 前史美其先覺。亡晉之餘, 遠逃江會, 天命去之, 子故尊先王翻然改圖, 北面二趙, 蓋神算無方, 鑒機而作。君公若欲稱制河西, 眾旅非秦之敵, 如欲宗歸遺晉, 深乖先君雅旨, 孰若遠蹤竇融附漢之規, 近述先王歸趙之事, 垂祚無窮, 永享遐祉乎?」瓘曰:「中州無信, 好食誓言。往與石氏通好, 旋見寇襲。中國之風, 誡在昔日, 不足復論通和之事也。」負、殊曰:「三王異政, 五帝殊風, 趙多姦詐, 秦以義信, 豈可同年而語哉!張先、楊初皆擅兵一方, 不供王貢, 先帝命將擒之, 宥其難恕之罪, 加以爵封之榮。今上道合二儀, 慈弘山海, 信符陰陽, 御物無際, 不可以二趙相況也。」瓘曰:「秦若兵彊化盛, 自可先取江南, 天下自然盡為秦有, 何辱征東之命!」負、殊曰:「先帝以大聖神武, 開構鴻基, 彊燕納款, 八州順軌。主上欽明, 道必隆世, 慨徽號擁於河西, 正朔未加吳會, 以吳必須兵, 涼可以義, 故遣行人先申大好。如君公不能蹈機而發者, 正可緩江南數年之命, 迴師西旆, 恐涼州弗可保也。」瓘曰:「我跨據三州, 帶甲十萬, 西包崑域, 東阻大河, 伐人有餘, 而況自固!秦何能為患!」負、殊曰:「貴州險塞, 孰若崤、函?五郡之眾, 何如秦、雍?張琚、杜洪因趙之成資, 據天阻之固, 策三秦之銳, 藉陸海之饒, 勁士風集, 驍騎如雲, 自謂天下可平, 關中可固, 先帝神矛一指, 望旗冰解, 人詠來蘇, 不覺易主。燕雖武視關東, 猶以地勢之義, 逆順之理, 北面稱籓, 貢不踰月。致肅慎楛矢, 通九夷之珍;單于屈膝, 名王內附。控弦之士百有餘萬, 鼓行而濟西河者, 君公何以抗之?盍追遵先王臣趙故事, 世享大美, 為秦之西籓。」瓘曰:「然秦之德義加於天下, 江南何以不賓?」負、殊曰:「文身之俗, 負阻江山, 道洿先叛, 化盛後賓, 自古而然, 豈但今也!故《詩》曰:『蠢爾蠻荊, 大邦為仇。』言其不可以德義懷也。」瓘曰:「秦據漢舊都, 地兼將相, 文武輔臣, 領袖一時者誰也?」負、殊曰:「皇室懿籓, 忠若公旦者, 則大司馬、武都王安, 征東大將軍、晉王柳;文武兼才, 神器秀拔, 入可允釐百工, 出能折衝萬里者, 衛大將軍、廣平王黃眉, 後將軍、清河王法, 龍驤將軍、東海王堅之兄弟;其耆年碩德, 德侔尚父者, 則太師、錄尚書事、廣寧公魚遵;其清素剛嚴, 骨鯁貞亮, 則左光祿大夫強平, 金紫光祿程肱、牛夷;博聞強識, 探賾索幽, 則中書監胡文, 中書令王魚, 黃門侍郎李柔;雄毅厚重, 權智無方, 則左衛將軍李威, 右衛將軍苻雅;才識明達, 令行禁止, 則特進、領御史中丞梁平老, 特進、光祿大夫強汪, 侍中、尚書呂婆樓;文史富贍, 鬱為文宗, 則尚書右僕射董榮, 秘書監王颺, 著作郎梁讜;驍勇多權略, 攻必取, 戰必勝, 關、張之流, 萬人之敵者, 則前將軍、新興王飛, 建切將軍鄧羌, 立忠將軍彭越, 安遠將軍范俱難, 建武將軍徐盛;常伯納言, 卿校牧守, 則人皆文武, 莫非才賢;其餘懷經世之才, 蘊佐時之略, 守南山之操, 遂而不奪者, 王猛、朱肜之倫, 相望於巖谷。濟濟多士, 焉可罄言!姚襄、張平一時之傑, 各擁眾數萬, 狼顧偏方, 皆委忠獻款, 請為臣妾。小不事大, 《春秋》所誅, 惟君公圖之。」瓘笑曰:「此事決之主上, 非身所了。」負、殊曰:「涼王雖天縱英睿, 然尚幼沖, 君公居伊、霍之任, 安危所繫, 見機之義, 實在君公。」瓘新輔政, 河西所在兵起, 懼秦師之至, 乃言於玄靚, 遣使稱籓, 生因其所稱而授之。
慕容俊遣將慕輿長卿等率眾七千入自軹關, 攻幽州刺史張哲于裴氏堡。晉將軍劉度等率眾四千, 攻青州刺史袁朗于盧氏。生遣其前將軍苻飛距晉, 建節鄧羌距燕。飛未至而度退。羌及長卿戰于堡南, 大敗之, 獲長卿及甲首二千七百餘級。
姚襄率眾萬餘, 攻其平陽太守苻產于匈奴堡, 苻柳救之, 為襄所敗, 引還蒲阪。襄遂攻堡, 剋之, 殺苻產, 盡坑其眾, 遣使從生假道, 將還隴西。生將許之, 苻堅諫曰:「姚襄, 人傑也, 今還隴西, 必為深害, 不如誘以厚利, 伺隙而擊之。」生乃止。遣使拜襄官爵, 襄不受, 斬其使者, 焚所送章策, 寇掠河東。生怒, 命其大將軍張平討之。襄乃卑辭厚幣與平結為兄弟, 平更與襄通和。
生發三輔人營渭橋, 金紫光祿大夫程肱以妨農害時, 上疏極諫。生怒, 殺之。
長安大風, 發屋拔樹, 行人顛頓, 宮中奔擾, 或稱賊至, 宮門晝閉, 五日乃止。生推告賊者, 殺之, 刳而出其心。左光祿大夫強平諫曰:「元正盛旦, 日有蝕之, 正陽神朔, 昏風大起, 兼水旱不時, 獸災未息, 此皆由陛下不勉彊於政事, 乖和氣所致也。願陛下務養元元, 平章百姓, 棄纖介之嫌, 含山嶽之過, 致敬宗社, 愛禮公卿, 去秋霜之威, 垂三春之澤, 則姦回寢止, 妖昆自消, 乾靈祗祐皇家, 永保無窮之美矣。」生怒, 以為妖言, 鑿其頂而殺之。
平之囚也, 偽衛將軍苻黃眉、前將軍苻飛、建節鄧羌侍宴禁中, 叩頭固諫, 以太后為言。平即生母強氏之弟也。生既弗許, 強氏憂恨而死。
生下書曰:「朕受皇天之命, 承祖宗之業, 君臨萬邦, 子育百姓, 嗣統已來, 有何不善, 而謗讟之音扇滿天下。殺不過千, 而謂刑虐。行者比肩, 未足為稀。方當峻刑極罰, 復如朕何!」時猛獸及狼大暴, 晝則斷道, 夜則發屋, 惟害人而不食六畜。自生立一年, 獸殺七百餘人, 百姓苦之, 皆聚而邑居。為害滋甚, 遂廢農桑, 內外兇懼。群臣奏請禳災, 生曰:「野獸飢則食人, 飽當自止, 終不能累年為患也。天豈不子愛群生, 而年年降罰, 正以百姓犯罪不已, 將助朕專殺而施刑教故耳。但勿犯罪, 何為怨天而尤人哉!」
生如阿房, 遇兄與妹俱行者, 逼令為非禮, 不從, 生怒殺之。又宴群臣于咸陽故城, 有後至者, 皆斬之。嘗使太醫令程延合安胎藥, 問人參好惡并藥分多少, 延曰:「雖小小不具, 自可堪用。」生以為譏其目, 鑿延目出, 然後斬之。
有司奏:「太白犯東井。東井, 秦之分也, 太白罰星, 必有暴兵起于京師。」生曰:「星入井者, 必將渴耳, 何所怪乎!」
姚襄遣姚蘭、王欽盧待招動鄜城、定陽、北地、芹川諸羌胡, 皆應之, 有眾二萬七千, 進據黃落。生遣苻黃眉、苻堅、鄧羌率步騎萬五千討之。襄深溝高壘, 固守不戰。鄧羌說黃眉曰:「傷弓之鳥, 落於虛發。襄頻為桓溫、張平所敗, 銳氣喪矣。今謀固壘不戰, 是窮寇也。襄性剛很, 易以剛動, 若長驅鼓行, 直壓其壘, 襄必忿而出師, 可一戰擒也。」黃眉從之, 遣羌率騎三千軍於壘門。襄怒, 盡銳出戰。羌偽不勝, 引騎而退, 襄追之于三原, 羌迴騎距襄。俄而黃眉與堅至, 大戰, 斬之, 盡俘其眾, 黃眉等振旅而歸。黃眉雖有大功, 生不加旌賞, 每於眾中辱之。黃眉怒, 謀殺生自立, 事發, 伏誅, 其王公親戚多有死者。
, 生夢大魚食蒲, 又長安謠曰:「東海大魚化為龍, 男便為王女為公。問在何所洛門東。」東海, 苻堅封也, 時為龍驤將軍, 第在洛門之東。生不知是堅, 以謠夢之故, 誅其侍中、太師、錄尚書事魚遵及其七子、十孫。時又謠曰:「百里望空城, 鬱鬱何青青。瞎兒不知法, 仰不見天星。」於是悉壞諸空城以禳之。金紫光祿大夫牛夷懼不免禍, 請出鎮上洛。生曰:「卿忠肅篤敬, 宜左右朕躬, 豈有外鎮之理。」改授中軍。夷懼, 歸而自殺。
, 生少凶暴嗜酒, 健臨死, 恐其不能保全家業, 誡之曰:「酋師、大臣若不從汝命, 可漸除之。」及即偽位, 殘虐滋甚, 耽湎於酒, 無復晝夜。群臣朔望朝謁, 罕有見者, 或至暮方出, 臨朝輒怒, 惟行殺戮。動連月昏醉, 文奏因之遂寢。納姦佞之言, 賞罰失中。左右或言陛下聖明宰世, 天下惟歌太平。生曰:「媚於我也。」引而斬之。或言陛下刑罰微過。曰:「汝謗我也。」亦斬之。所幸妻妾小有忤旨, 便殺之, 流其尸于渭水。又遣宮人與男子裸交於殿前。生剝牛羊驢馬, 活爓雞豚鵝, 三五十為群, 放之殿中。或剝死囚面皮, 令其歌舞, 引群臣觀之, 以為嬉樂。宗室、勛舊、親戚、忠良殺害略盡, 王公在位者悉以疾告歸, 人情危駭, 道路以目。既自有目疾, 其所諱者不足、不具、少、無、缺、傷、殘、毀、偏、隻之言皆不得道, 左右忤旨而死者不可勝紀, 至於截脛、刳胎、拉脅、鋸頸者動有千數。
太史令康權言於生曰:「昨夜三月並出, 勃星入於太微, 遂入於東井。兼自去月上旬沈陰不雨, 迄至于今, 將有下人謀上之禍, 深願陛下脩德以消之。」生怒, 以為妖言, 撲而殺之。
生夜對侍婢曰:「阿法兄弟亦不可信, 明當除之。」是夜清河王苻法夢神告之曰:「旦將禍集汝門, 惟先覺者可以免之。」寤而心悸。會侍婢來告, 乃與特進梁平老、強汪等率壯士數百人潛入雲龍門, 苻堅與呂婆樓率麾下三百餘人鼓噪繼進, 宿衛將士皆捨杖歸堅。生猶昏寐未寤。堅眾既至, 引生置於別室, 廢之為越王, 俄而殺之。生臨死猶飲酒數斗, 昏醉無所知矣。時年二十三, 在位二年, 偽謚厲王。
苻雄, 字元才, 洪之季子也。少善兵書, 而多謀略, 好施下士, 便弓馬, 有政術。健僭位, 為佐命元勳, 權侔人主, 而謙恭奉法。健常曰:「元才, 吾姬旦也。」及卒, 健哭之歐血, 曰:「天不欲吾定四海邪?何奪元才之速也!」子堅, 別有載記。

王墮, 字安生, 京兆霸城人也。博學有雄才, 明天文圖緯。苻洪征梁犢, 以墮為司馬, 謂洪曰:「讖言苻氏應王, 公其人也。」洪深然之。及為宰相, 著匪躬之稱。健常嘆曰:「天下群官皆如王令君者, 陰陽曷不和乎!」甚敬重之。性剛峻疾惡, 雅好直言。疾董榮、強國如仇讎, 每於朝見之際, 略不與言。人謂之曰:「董尚書貴幸一時, 公宜降意。」墮曰:「董龍是何雞狗, 而令國士與之言乎!」榮聞而慚恨, 遂勸生誅之。及刑, 榮謂墮曰:「君今復敢數董龍作雞狗?」墮瞋目而叱之。龍, 榮之小字也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