卷一百十六《載記第十六 姚弋仲姚襄姚萇》

卷一百十六《載記第十六 姚弋仲姚襄姚萇》
姚弋仲姚襄姚萇
姚弋仲, 南安赤亭羌人也。其先有虞氏之苗裔。禹封舜少子于西戎, 世為羌酋。其後燒當雄於洮、罕之間, 七世孫填虞, 漢中元末寇擾西州, 為楊虛侯馬武所敗, 徙出塞。虞九世孫遷那率種人內附, 漢朝嘉之, 假冠軍將軍、西羌校尉、歸順王, 處之於南安之赤亭。那玄孫柯回為魏鎮西將軍、綏戎校尉、西羌都督。回生弋仲, 少英毅, 不營產業, 唯以收恤為務, 眾皆畏而親之。永嘉之亂, 東徙榆眉, 戎夏襁負隨之者數萬, 自稱護西羌校尉、雍州刺史、扶風公。
劉曜之平陳安也, 以弋仲為平西將軍, 封平襄公, 邑之于隴上。及石季龍剋上邽, 弋仲說之曰:「明公握兵十萬, 功高一時, 正是行權立策之日。隴上多豪, 秦風猛勁, 道隆後服, 道洿先叛, 宜徙隴上豪強, 虛其心腹, 以實畿甸。」季龍納之, 啟勒以弋仲行安西將軍、六夷左都督。後晉豫州刺史祖約奔于勒, 勒禮待之, 弋仲上疏曰:「祖約殘賊晉朝, 逼殺太后, 不忠於主, 而陛下寵之, 臣恐姦亂之萌, 此其始矣。」勒善之, 後竟誅約。
勒既死, 季龍執權, 思弋仲之言, 遂徙秦、雍豪傑于關東。弋仲率部眾數萬遷于清河, 拜奮武將軍、西羌大都督, 封襄平縣公。及季龍廢石弘自立, 弋仲稱疾不賀。季龍累召之, 乃赴, 正色謂季龍曰:「奈何把臂受託而反奪之乎!」季龍憚其強正而不之責。遷持節、十郡六夷大都督、冠軍大將軍。性清儉鯁直, 不修威儀, 屢獻讜言, 無所迴避, 季龍甚重之。朝之大議, 靡不參決, 公卿亦憚而推下之。武城左尉, 季龍寵姬之弟也, 曾擾其部, 弋仲執尉, 數以迫脅之狀, 命左右斬之。尉叩頭流血, 左右諫, 乃止。其剛直不回, 皆此類也。
季龍末, 梁犢敗李農於滎陽, 季龍大懼, 馳召弋仲。弋仲率其部眾八千餘人屯于南郊, 輕騎至鄴。時季龍病, 不時見弋仲, 引入領軍省, 賜其所食之食。弋仲怒不食, 曰:「召我擊賊, 豈來覓食邪!我不知上存亡, 若一見, 雖死無恨。」左右言之, 乃引見。弋仲數季龍曰:「兒死來愁邪?乃至於疾!兒小時不能使好人輔相, 至令相殺。兒自有過, 責其下人太甚, 故反耳。汝病久, 所立兒小, 若不差, 天下必亂。當宜憂此, 不煩憂賊也。犢等因思歸之心, 共為姦盜, 所行殘賊, 此成擒耳。老羌請效死前鋒, 使一舉而了。」弋仲性狷直, 俗無尊卑皆汝之, 季龍恕而不責, 於坐授使持節、侍中、征西大將軍, 賜以鎧馬。弋仲曰:「汝看老羌堪破賊以不?」於是貫鉀跨馬于庭中, 策馬南馳, 不辭而出, 遂滅梁犢。以功加劍履上殿, 入朝不趨, 進封西平郡公。
冉閔之亂, 弋仲率眾討閔, 次于混橋。石祗僭號于襄國, 以弋仲為右丞相, 待以殊禮。祗與閔相攻, 弋仲遣其子襄救祗, 戒襄曰:「汝才十倍於閔, 若不梟擒, 不須復見我也。」襄擊閔於常盧澤, 大破之而歸。弋仲怒襄之不擒閔也, 杖之一百。
弋仲部曲馬何羅博學有文才, 張豺之輔石世也, 背弋仲歸豺, 豺以為尚書郎。豺敗, 復歸, 咸勸殺之。弋仲曰:「今正是招才納奇之日, 當收其力用, 不足害也。」以為參軍。其寬恕如此。
弋仲有子四十二人, 常戒諸子曰:「吾本以晉室大亂, 石氏待吾厚, 故欲討其賊臣以報其德。今石氏已滅, 中原無主, 自古以來未有戎狄作天子者。我死, 汝便歸晉, 當竭盡臣節, 無為不義之事。」乃遣使請降。永和七年, 拜弋仲使持節、六夷大都督、都督江、淮諸軍事、車騎大將軍、儀同三司、大單于, 封高陵郡公。八年, , 時年七十三。
子襄之入關也, 為苻生所敗, 弋仲之柩為生所得, 生以王禮葬之于天水冀縣。萇僭位, 追謚曰景元皇帝, 廟號始祖, 墓曰高陵, 置園邑五百家。
襄字景國, 弋仲之第五子也。年十七, 身長八尺五寸, 臂垂過膝, 雄武多才藝, 明察善撫納, 士眾愛敬之, 咸請為嗣。弋仲弗許, 百姓固請者日有千數, 乃授之以兵。石祗僭號, 以襄為使持節、驃騎將軍、護烏丸校尉、豫州刺史、新昌公。晉遣使拜襄持節、平北將軍、并州刺史、即丘縣公。
弋仲死, 襄祕不發喪, 率戶六萬南攻陽平、元城、發干, 皆破之, 殺掠三千餘家, 屯于碻磝津。以太原王亮為長史, 天水尹赤為司馬, 略陽伏子成為左部帥, 南安斂岐為右部帥, 略陽黑那為前部帥, 強白為後部帥, 太原薛贊、略陽王權翼為參軍。南至滎陽, 始發喪行服。與高昌、李歷戰于麻田, 馬中流矢死, 賴其弟萇以免。晉處襄於譙城, 遣五弟為任, 單騎度淮, 見豫州刺史謝尚于壽春。尚命去仗衛, 幅巾以待之, 一面交款, 便若平生。
襄少有高名, 雄武冠世, 好學博通, 雅善談論, 英濟之稱著于南夏。中軍將軍、揚州刺史殷浩憚其威名, 乃因襄諸弟, 頻遣刺客殺襄, 刺客皆推誠告實, 襄待之若舊。浩潛遣將軍魏憬率五千餘人襲襄, 襄乃斬憬而并其眾。浩愈惡之, 乃使將軍劉啟守譙, 遷襄于梁國蠡臺, 表授梁國內史。襄遣權翼詣浩, 浩曰:「姚平北每舉動自由, 豈所望也。」翼曰:「將軍輕納姦言, 自生疑貳, 愚謂猜嫌之由, 不在於彼。」浩曰:「姚君縱放小人, 盜竊吾馬, 王臣之體固若是乎?」翼曰:「將軍謂姚平北以威武自強, 終為難保, 校兵練眾, 將懲不恪, 取馬者欲以自衛耳。」浩曰:「何至是也。」浩遣謝萬討襄, 襄逆擊破之。浩甚怒, 會聞關中有變, 浩率眾北伐, 襄乃要擊浩於山桑, 大敗之, 斬獲萬計, 收其資仗。使兄益守山桑壘, 復如淮南。浩遣劉啟、王彬之伐山桑, 襄自淮南擊滅之, 鼓行濟淮, 屯于盱眙, 招掠流人, 眾至七萬, 分置守宰, 勸課農桑, 遣使建鄴, 罪狀殷浩, 并自陳謝。
流人郭斁等千餘人執晉堂邑內史劉仕降于襄, 朝延大震, 以吏部尚書周閔為中軍將軍, 緣江備守。襄將佐部眾皆北人, 咸勸襄北還。襄方軌北引, 自稱大將軍、大單于, 進攻外黃, 為晉邊將所敗。襄收散卒而勤撫恤之, 於是復振。乃據許昌, 將如河東以圖關右, 自許遂攻洛陽, 踰月不剋。其長史王亮諫襄曰:「公英略蓋天下, 士眾思效力命, 不可損威勞眾, 守此孤城。宜還河北, 以弘遠略。」襄曰:「洛陽雖小, 山河四塞之固, 亦是用武之地。吾欲先據洛陽, 然後開建大業。」俄而亮卒, 襄哭之甚慟, 曰:「天將不欲成吾事乎?王亮捨我去也!」
晉征西大將軍桓溫自江陵伐襄, 戰于伊水北, 為溫所敗, 率麾下數千騎奔於北山。其夜, 百姓棄妻子隨襄者五千餘人, 屯據陽鄉, 赴者又四千餘戶。襄前後敗喪數矣, 眾知襄所在, 輒扶老攜幼奔馳而赴之。時或傳襄創重不濟, 溫軍所得士女莫不北望揮涕。其得物情如此。先是, 弘農楊亮歸襄, 襄待以客禮。後奔桓溫, 溫問襄於亮, 亮曰:「神明器宇, 孫策之儔, 而雄武過之。」其見重如是。
襄尋徙北屈, 將圖關中, 進屯杏城, 遣其從兄輔國姚蘭略地鄜城, 使其兄益及將軍王欽盧招集北地戎夏, 歸附者五萬餘戶。苻生遣其將苻飛拒戰, 蘭敗, 為飛所執。襄率眾西引, 生又遣苻堅、鄧羌等要之。襄將戰, 沙門智通固諫襄, 宜厲兵收眾, 更思後舉。襄曰:「二雄不俱立, 冀天不棄德以濟黎元, 吾計決矣。」會羌師來逼, 襄怒, 遂長驅而進, 戰于三原。襄敗, 為堅所殺, 時年二十七, 是歲晉升平元年也。苻生以公禮葬之。萇僭號, 追謚魏武王, 封襄孫延定為東城侯。
萇字景茂, 弋仲第二十四子也。少聰哲, 多權略, 廓落任率, 不修行業, 諸兄皆奇之。隨襄征伐, 每參大謀。襄之寇洛陽也, 夢萇服袞衣, 升御坐, 諸酋長皆侍立, 旦謂將佐曰:「吾夢如此, 此兒志度不恒, 或能大起吾族。」襄之敗于麻田也, 馬中流矢死, 萇下馬以授襄, 襄曰:「汝何以自免?」萇曰:「但令兄濟, 豎子安敢害萇!」會救至, 俱免。
及襄死, 萇率諸弟降于苻生。苻堅以萇為揚武將軍。歷左衛將軍, 隴東、汲郡、河東、武都、武威、巴西、扶風太守, 寧、幽、兗三州刺史, 復為揚武將軍, 步兵校尉, 封益都侯。為堅將, 累有大功。
, 萇隨楊安伐蜀, 嘗晝寢水旁, 上有神光煥然, 左右咸異之。及苻堅寇晉, 以萇為龍驤將軍、督益、梁州諸軍事, 謂萇曰:「朕本以龍驤建業, 龍驤之號未曾假人, 今特以相授, 山南之事一以委卿。」堅左將軍竇衝進曰:「王者無戲言, 此將不祥之徵也, 惟陛下察之。」堅默然。
堅既敗于淮南, 歸長安, 慕容泓起兵叛堅。堅遣子叡討之, 以萇為司馬。為泓所敗, 叡死之。萇遣龍驤長史趙都詣堅謝罪, 堅怒, 殺之。萇懼, 奔于渭北, 遂如馬牧。西州豪族尹詳、趙曜、王欽盧、王欽盧、牛雙、狄廣、張乾等率五萬餘家, 咸推萇為盟主。萇將距之, 天水尹緯說萇曰:「今百六之數既臻, 秦亡之兆已見, 以將軍威靈命世, 必能匡濟時艱, 故豪傑驅馳, 咸同推仰。明公宜降心從議, 以副群望, 不可坐觀沈溺而不拯救之。」萇乃從緯謀, 以太元九年自稱大將軍、大單于、萬年秦王, 大赦境內, 年號白雀, 稱制行事。以天水尹詳、南安龐演為左右長史, 南安姚晃、尹緯為左右司馬, 天水狄伯支、焦虔、梁希、龐魏、任謙為從事中郎, 姜訓、閻遵為掾屬, 王據、焦世、蔣秀、尹延年、牛雙、張乾為參軍, 王欽盧、姚方成、王破虜、楊難、尹嵩、裴騎、趙曜、狄廣、黨刪等為帥。
時慕容沖與苻堅相攻, 眾甚盛。萇將西上, 恐沖遏之, 乃遣使通和, 以子崇為質於沖, 進屯北地, 厲兵積粟, 以觀時變。苻堅先徙晉人李祥等數千戶于敷陸, 至是, 降於萇, 北地、新平、安定羌胡降者十餘萬戶。堅率諸將攻之, 不能剋。
萇聞容慕沖攻長安, 議進趨之計, 群下咸曰:「宜先據咸陽以制天下。」萇曰:「燕因懷舊之士而起兵, 若功成事捷, 咸有東歸之思, 安能久固秦川!吾欲移兵嶺北, 廣收資實, 須秦弊燕迴, 然後垂拱取之。兵不血刃, 坐定天下, 此卞莊得二之義也。」堅寧朔將軍宋方率騎三千從雲中將赴長安, 萇自貳縣要破之, 方單馬奔免, 其司馬田晃率眾降萇。萇遣諸將攻新平, 克之, 因略地至安定, 嶺北諸城盡降之。
時苻堅為慕容沖所逼, 走入五將山。沖入長安。堅司隸校尉權翼、尚書趙遷、大鴻臚皇甫覆、光祿大夫薛讚、扶風太守段鏗等文武數百人奔於萇。萇遣驍騎將軍吳忠率騎圍堅, 萇如新平。俄而忠執堅, 送之。
慕容沖遣其車騎大將軍高蓋率眾五萬來伐, 戰于新平南, 大破之, 蓋率麾下數千人來降, 拜散騎常侍。
沖既率眾東下, 長安空虛。盧水郝奴稱帝于長安, 渭北盡應之。扶風王驎有眾數千, 保據馬嵬。奴遣弟多攻驎。萇伐驎, 破之, 驎走漢中。執多而進攻奴, 降之。
以太元十一年萇僭即皇帝位於長安, 大赦, 改元曰建初, 國號大秦, 改長安曰常安。立妻虵氏為皇后, 子興為皇太子, 置百官。自謂以火德承苻氏木行, 服色如漢氏承周故事。徙安定五千餘戶於長安。以弟征虜緒為司隸校尉, 鎮長安。
萇如安定, 擊平涼胡金熙、鮮卑沒奕於, 大破之。遂如秦州, 與苻堅秦州刺史王統相持, 天水屠各、略陽羌胡應萇者二萬餘戶, 統懼, 乃降。因饗將士于上邽, 南安人古成詵進曰:「臣州人殷地險, 俊傑如林, 用武之國也。王秦州不能收拔賢才, 三分鼎足, 而坐玩珠玉, 以至于此。陛下宜散秦州金帛以施六軍, 旌賢表善以副鄙州之望。」萇善之, 擢為尚書郎。拜弟碩德都督隴右諸軍事、征西將軍、秦州刺史, 領護東羌校尉, 鎮上邽。
萇還安定, 修德政, 布惠化, 省非急之費, 以救時弊, 閭閻之士有豪介之善者, 皆顯異之。
萇復如秦州, 為苻登所敗, 語在《登傳》。以其太子興鎮長安, 而與登相距。登馮翊太守蘭犢與苻師奴離貳, 慕容永攻之, 犢遣使請救。萇將赴救, 尚書令姚旻、左僕射尹緯等言於萇曰:「苻登近在瓦亭, 陛下未宜輕舉。」萇曰:「登遲重少決, 每失時機, 聞吾自行, 正當廣集兵資, 必不能輕軍深入。兩月之間, 足可剋此三豎, 吾事必矣。」遂師次于渥源。師奴率眾來距, 大戰, 敗之, 盡俘其眾。又擒蘭犢, 收其士馬。萇乃掘苻堅尸, 鞭撻無數, 裸剝衣裳, 薦之以棘, 坎土而埋之。慕容永征西將軍王宣率眾降萇。
, 關西雄傑以苻氏既終, 萇雄略命世, 天下之事可一旦而定。萇既與苻登相持積年, 數為登所敗, 遠近咸懷去就之計, 唯征虜齊難、冠軍徐洛生、輔國劉郭單、冠威彌姐婆觸、龍驤趙惡地、鎮北梁國兒等守忠不貳, 並留子弟守營, 供繼軍糧, 身將精卒, 隨萇征伐。時諸營既多, 故號萇軍為大營, 大營之號自此始也。時天大雪, 萇下書深自責罰, 散後宮文綺珍寶以供戎事, 身食一味, 妻不重綵。將帥死王事者, 加秩二等, 士卒戰沒, 皆有褒贈。立太學, 禮先賢之後。
敦煌索盧曜請刺苻登, 萇曰:「卿以身徇難, 將為誰乎?」曜曰:「臣死之後, 深以友人隴西辛暹仰託。」萇遣之。事發, 為登所殺, 萇以暹為騎都尉。
登進逼安定, 諸將勸萇決戰, 萇曰:「與窮寇競勝, 兵家之下。吾將以計取之。」於是留其尚書令姚旻守安定, 夜襲登輜重於大界, 剋之。諸將或欲因登駭亂擊之, 萇曰:「登眾雖亂, 怒氣猶盛, 未可輕也。」遂止。萇以安定地狹, 且逼苻登, 使姚碩德鎮安定, 徙安定千餘家安于陰密, 遣弟征南靖鎮之。
立社稷于長安。百姓年七十有德行者, 拜為中大夫, 歲賜牛酒。
尹緯、姚晃謂古成詵曰:「苻登窮寇, 歷年未滅, 姦雄鴟峙, 所在糾扇, 夷夏皆貳, 將若之何?」詵曰:「主上權略無方, 信賞必罰, 賢能之士, 咸懷樂推, 豈慮大業不成, 氐賊不滅乎!」緯曰:「登窮寇未滅, 姦雄所在扇合, 吾等寧無懼乎?」詵曰:「三秦天府之國, 主上十分已有其八。今所在可慮者, 苻登、楊定、雷惡地耳, 自餘瑣瑣, 焉足論哉!然惡地地狹眾寡, 不足為憂。苻登藉烏合犬羊, 偷存假息, 料其智勇, 非至尊之匹。霸王之起, 必有驅除, 然後剋定大業。昔漢、魏之興也, 皆十有餘年, 乃能一同於海內, 五六年間未為久也。主上神略內明, 英武外發, 可謂無敵於天下耳, 取登有餘力。願布德行仁, 招賢納士, 厲兵秣馬, 以候天機。如其鴻業不成者, 詵請腰斬以謝明公。」緯言之於萇, 萇大悅, 賜詵爵關內侯。
雷惡地率眾降萇, 拜為鎮東將軍。魏褐飛自稱大將軍、衝天王, 率氐胡數萬人攻安北姚當城於杏城, 雷惡地應之, 攻鎮東姚漢得於李潤。萇議將討之, 群臣咸曰:「陛下不憂六十里苻登, 乃憂六百里褐飛?」萇曰:「登非可卒殄, 吾城亦非登所能卒圖。惡地多智, 非常人也。南引褐飛, 東結董成, 甘言美說以成姦謀, 若得杏城、李潤, 惡地據之, 控制遠近, 相為羽翼, 長安東北非復吾有。」於是潛軍赴之。萇時眾不滿二千, 褐飛、惡地眾至數萬, 氐胡赴之者首尾不絕。萇每見一軍至, 輒有喜色。群下怪而問之, 萇曰:「今同惡相濟, 皆來會集, 吾得乘勝席卷, 一舉而覆其巢穴, 東北無復餘也。」褐飛等以萇兵少, 盡眾來攻。萇固壘不戰, 示之以弱, 潛遣子崇率騎數百, 出其不意, 以乘其後。褐飛兵擾亂, 萇遣鎮遠王超、平遠譚亮率步騎擊之, 褐飛眾大潰, 斬褐飛及首級萬餘。惡地請降, 萇待之如初。惡地每謂人曰:「吾自言智勇所施, 足為一時之傑。校數諸雄, 如吾之徒, 皆應跨據一方, 獸嘯千里。遇姚公智力摧屈, 是吾分也。」惡地猛毅清肅, 不可干以非義, 嶺北諸豪皆敬憚之。
萇命其將當城於營處一柵孔中蒔樹一根, 以旌戰功。歲餘, 問之, 城曰:「營所至小, 已廣之矣。」萇曰:「少來鬥戰無如此快, 以千六百人破三萬眾, 國之事業, 由此剋舉。小乃為奇, 大何足貴!」
貳城胡曹寅、王達獻馬三千匹。以寅為鎮北將軍、并州刺史, 達鎮遠將軍、金城太守。
萇性簡率, 群下有過, 或面加罵辱。太常權翼言於萇曰:「陛下弘達自任, 不修小節, 駕馭群雄, 苞羅俊異, 棄嫌錄善, 有高祖之量。然輕慢之風, 所宜除也。」萇曰:「吾之性也。吾於舜之美, 未有片焉;漢祖之短, 已收其一。若不聞讜言, 安知過也!」
南羌竇鴦率戶五千來降, 拜安西將軍。
萇下書, 有復私仇者, 皆誅之。將吏亡滅者, 各隨所親以立後, 振給長育之。
鎮東茍曜據逆萬堡, 密引苻登。萇與登戰, 敗於馬頭原, 收眾復戰。姚碩德謂諸將曰:「上慎於輕戰, 每欲以計取之。今戰既失利, 而更逼賊者, 必有由也。」萇聞而謂碩德曰:「登用兵遲緩, 不識虛實, 今輕兵直進, 逕據吾東, 必茍曜豎子與之連結也。事久變成, 其禍難測。所以速戰者, 欲使豎子謀之未就, 好之未深, 散敗其事耳。」進戰, 大敗之, 登退屯于郿。登將金槌以新平降萇, 萇輕將數百騎入槌營。群下諫之, 萇曰:「槌既去苻登, 復欲圖我, 將安所歸!且懷德初附, 推款委質, 吾復以不信待之, 何以御物乎!」群氐果有異謀, 槌不從而止。
萇如陰密攻登, 敕其太子興曰:「茍曜好姦變, 將為國害, 聞吾還北, 必來見汝, 汝便執之。」茍曜果見興於長安, 興遣尹緯讓而誅之。
萇大敗登于安定東, 置酒高會, 諸將咸曰:「若值魏武王, 不令此賊至今, 陛下將牢太過耳。」萇笑曰:「吾不如亡兄有四:身長八尺五寸, 臂垂過膝, 人望而畏之, 一也;當十萬之眾, 與天下爭衡, 望麾而進, 前無橫陣, 二也;溫古知今, 講論道藝, 駕馭英雄, 收羅雋異, 三也;董率大眾, 履險若夷, 上下咸允, 人盡死力, 四也。所以得建立功業, 策任群賢者, 正望算略中一片耳。」群臣咸稱萬歲。
萇下書令留臺諸鎮各置學官, 勿有所廢, 考試優劣, 隨才擢敘。苻登驃騎將軍沒奕於率戶六千降, 拜使持節、車騎將軍、高平公。
萇寢疾, 遣姚碩德鎮李潤, 尹緯守長安, 召其太子興詣行營。征南姚方成言於興曰:「今寇賊未滅, 上復寢疾, 王統、苻胤等皆有部曲, 終為人害, 宜盡除之。」興於是誅苻胤、王統、王廣、徐成、毛盛, 乃赴召。興至, 萇怒曰:「王統兄弟是吾州里, 無他遠志, 徐成等昔在秦朝, 並為名將。天下小定, 吾方任之, 奈何輒便誅害, 令人喪氣!」
萇下書, 兵吏從征伐, 戶在大營者, 世世復其家, 無所豫。
苻登與竇衝相持, 萇議擊之, 尹緯言於萇曰:「太子純厚之稱, 著於遐邇, 將領英略, 未為遠近所知。宜遣太子親行, 可以漸廣威武, 防窺窬之原。」萇從之, 戎興曰:「賊徒知汝轉近, 必相驅入堡, 聚而掩之, 無不剋矣。」比至胡空堡, 衝圍自解。登聞興向胡空堡, 引還, 興因襲平涼, 大獲而歸, 咸如萇策。使興還鎮長安。
萇下書除妖謗之言及赦前姦穢, 有相劾舉者, 皆以其罪罪之。
晉平遠將軍、護氐校尉楊佛嵩率胡蜀三千餘戶降于萇, 晉將楊佺期、趙睦追之。遣姚崇赴救, 大敗晉師, 斬趙睦。以佛嵩為鎮東將軍。

萇如長安, 至於新支堡, 疾篤, 輿疾而進。夢苻堅將天官使者、鬼兵數百突入營中, 萇懼, 走入宮, 宮人迎萇刺鬼, 誤中萇陰, 鬼相謂曰:「正中死處。」拔矛, 出血石餘。寤而驚悸, 遂患陰腫, 醫刺之, 出血如夢。萇遂狂言, 或稱「臣萇, 殺陛下者兄襄, 非臣之罪, 願不枉臣。」至長安, 召太尉姚旻、尚書左僕射尹緯、右僕射姚晃、尚書狄伯支等入, 受遺輔政。萇謂興曰:「有毀此諸人者, 慎勿受之。汝撫骨肉以仁, 接大臣以禮, 待物以信, 遇黔首以恩, 四者既備, 吾無憂矣。」以太元十八年死, 時年六十四, 在位八年。偽謚武昭皇帝, 廟號太祖, 墓稱原陵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