卷六《帝紀第六》

卷六《帝紀第六》
元帝明帝
元皇帝諱睿, 字景文, 宣帝曾孫, 瑯邪恭王覲之子也。咸寧二年生於洛陽, 有神光之異, 一室盡明, 所藉槁如始刈。及長, 白豪生於日角之左, 隆準龍顏, 目有精曜, 顧眄煒如也。年十五, 嗣位瑯邪王。幼有令聞。及惠皇之際, 王室多故, 帝每恭儉退讓, 以免於禍。沈敏有度量, 不顯灼然之跡, 故時人未之識焉。惟侍中嵇紹異之, 謂人曰:「瑯邪王毛骨非常, 殆非人臣之相也。」元康二年, 拜員外散騎常侍。累遷左將軍, 從討成都王穎。蕩陰之敗也, 叔父東安王繇為穎所害。帝懼禍及, 將出奔。其夜月正明, 而禁衛嚴警, 帝無由得去, 甚窘迫。有頃, 雲霧晦冥, 雷雨暴至, 徼者皆馳, 因得潛出。穎先令諸關無得出貴人, 帝既至河陽, 為津吏所止。從者宋典後來, 以策鞭帝馬而笑曰:「舍長!官禁貴人, 汝亦被拘邪!」吏乃聽過。至洛陽, 迎太妃俱歸國。東海王越之收兵下邳也, 假帝輔國將軍。尋加平東將軍、監徐州諸軍事, 鎮下邳。俄遷安東將軍、都督揚州諸軍事。越西迎大駕, 留帝居守。永嘉初, 用王導計, 始鎮建鄴, 以顧榮為軍司馬, 賀循為參佐, 王敦、王導、周顗、刁協並為腹心股肱, 賓禮名賢, 存問風俗, 江東歸心焉。屬太妃薨于國, 自表奔喪, 葬畢, 還鎮, 增封宣城郡二萬戶, 加鎮東大將軍、開府儀同三司。受越命, 討征東將軍周馥, 走之。及懷帝蒙塵於平陽, 司空荀籓等移檄天下, 推帝為盟主。江州刺史華軼不從, 使豫章內史周廣、前江州刺史衛展討禽之。愍帝即位, 加左丞相。歲餘, 進位丞相、大都督中外諸軍事。遣諸將分定江東, 斬叛者孫弼於宣城, 平杜弢於湘州, 承制赦荊揚。及西都不守, 帝出師露次, 躬擐甲胄, 移檄四方, 徵天下之兵, 剋日進討。于時有玉冊見於臨安, 白玉麒麟神璽出於江寧, 其文曰「長壽萬年」, 日有重暈, 皆以為中興之象焉。
建武元年春二月辛巳, 平東將軍宋哲至, 宣愍帝詔曰:「遭運迍否, 皇綱不振。朕以寡德, 奉承洪緒, 不能祈天永命, 紹隆中興, 至使兇胡敢帥犬羊, 逼迫京輦。朕今幽塞窮城, 憂慮萬端, 恐一旦崩潰。卿指詔丞相, 具宣朕意, 使攝萬機, 時據舊都, 脩復陵廟, 以雪大恥。」三月, 帝素服出次, 舉哀三日。西陽王羕及群僚參佐、州徵牧守等上尊號, 帝不許。羕等以死固請, 至於再三。帝慨然流涕曰:「孤, 罪人也, 惟有蹈節死義, 以雪天下之恥, 庶贖鈇鉞之誅。吾本瑯邪王, 諸賢見逼不已!」乃呼私奴命駕, 將反國。群臣乃不敢逼, 請依魏晉故事為晉王, 許之。辛卯, 即王位, 大赦, 改元。其殺祖父母、父母, 及劉聰、石勒, 不從此令。諸參軍拜奉車都尉, 掾屬駙馬都尉。辟掾屬百餘人, 時人謂之「百六掾」。乃備百官, 立宗廟社稷於建康。時四方競上符瑞, 帝曰:「孤負四海之責, 未能思愆, 何徵祥之有?」丙辰, 立世子紹為晉王太子。以撫軍大將軍、西陽王羕為太保, 征南大將軍、漢安侯王敦為大將軍, 右將軍王導都督中外諸軍事、驃騎將軍, 左長史刁協為尚書左僕射。封王子宣城公裒瑯邪王。六月丙寅, 司空、并州刺史、廣武侯劉琨, 幽州刺史、左賢王、渤海公段匹磾, 領護烏丸校尉、鎮北將軍劉翰, 單于、廣寧公段辰, 遼西公段眷, 冀州刺史、祝阿子劭續, 青州刺史、廣饒侯曹嶷, 兗州刺史、定襄侯劉演, 東夷校尉崔毖, 鮮卑大都督慕容廆等一百八十人上書勸進, 曰:
臣聞天生蒸民, 樹之以君, 所以對越天地, 司牧黎元。聖帝明王監其若此, 知天地不可以乏饗, 故屈其身以奉之;知蒸黎不可以無主, 故不得已而臨之。社稷時難, 則戚籓定其傾;郊廟或替, 則宗哲纂其祀。是以弘振遐風, 式固萬世, 三五以降, 靡不由之。伏惟高祖宣皇帝肇基景命, 世祖武皇帝遂造區夏, 三葉重光, 四聖繼軌, 惠澤侔於有虞, 卜世過於周氏。自元康以來, 艱難繁興, 永嘉之際, 氛厲彌昏, 宸極失御, 登遐醜裔, 國家之危, 有若綴旒。賴先后之德、宗廟之靈, 皇帝嗣建, 舊物克甄。誕授欽明, 服膺聰哲, 玉質幼彰, 金聲夙振。塚宰攝其綱, 百辟輔其政, 四海想中興之美, 群生懷來蘇之望。不圖天不悔禍, 大災薦臻, 國未忘難, 寇害尋興。逆胡劉曜, 縱逸西都, 敢肆犬羊, 陵虐天邑。臣奉表使還, 乃承西朝以去年十一月不守, 主上幽劫, 復沈虜庭, 神器流離, 再辱荒逆。臣每覽史籍, 觀之前載, 厄運之極, 古今未有。茍在食土之毛, 含血之類, 莫不叩心絕氣, 行號巷哭。況臣等荷寵三世, 位廁鼎司, 聞問震惶, 精爽飛越, 且驚且惋, 五情無主, 舉哀朔垂, 上下泣血。
臣聞昏明迭用, 否泰相濟, 天命無改, 歷數有歸。或多難以固邦國, 或殷憂以啟聖明。是以齊有無知之禍, 而小白為五伯之長;晉有麗姬之難, 而重耳以主諸侯之盟。社稷靡安, 必將有以扶其危;黔首幾絕, 必將有以繼其緒。伏惟陛下, 玄德通於神明, 聖姿合於兩儀, 應命世之期, 紹千載之運。符瑞之表, 天人有徵;中興之兆, 圖讖垂典。自京畿隕喪, 九服崩離, 天下囂然, 無所歸懷, 雖有夏之遘夷羿, 宗姬之離犬戎, 蔑以過之。陛下撫征江左, 奄有舊吳, 柔服以德, 伐叛以刑, 抗明威以攝不類, 杖大順以號宇內。純化既敷, 則率土宅心;義風既暢, 則遐方企踵。百揆時敘於上, 四門穆穆於下。昔少康之隆, 夏訓以為美談;宣王中興, 周詩以為休詠。況茂勳格于皇天, 清暉光於四海, 蒼生顒然, 莫不欣戴, 聲教所加, 願為臣妾者哉!且宣皇之胤, 惟有陛下, 意兆攸歸, 曾無與二。天祚大晉, 必將有主, 主晉祀者, 非陛下而誰!是以邇無異言, 遠無異望, 謳歌者無不吟諷徽猷, 獄訟者無不思於聖德。天地之際既交, 華夷之情允洽。一角之獸, 連理之木, 以為休徵者, 蓋有百數。冠帶之倫, 要荒之眾, 不謀同辭者, 動以萬計。是以臣等敢考天地之心, 因函夏之趣, 昧死上尊號。願陛下存舜禹至公之情, 狹由巢抗矯之節;以社稷為務, 不以小行為先;以黔首為憂, 不以克讓為事;上尉宗廟乃顧之懷, 下釋普天傾首之勤。則所謂生繁華於枯荑, 育豐肌於朽骨, 神人獲安, 無不幸甚。
臣聞尊位不可久虛, 萬機不可久曠。虛之一日, 則尊位以殆;曠之浹辰, 則萬機以亂。方今踵百王之季, 當陽九之會, 狡寇窺窬, 伺國瑕隙, 黎元波蕩, 無所繫心, 安可廢而不恤哉?陛下雖欲逡巡, 其若宗廟何?其若百姓何?昔者惠公虜秦, 晉國震駭, 呂去阜之謀, 欲立子圉, 外以絕敵人之志, 內以固闔境之情。故曰「喪君有君, 群臣輯睦, 好我者勸, 惡我者懼。」前事之不忘, 後代之元龜也。陛下明並日月, 無幽不燭, 深謀遠猷, 出自胸懷。不勝犬馬憂國之情, 遲睹人神開泰之路, 是以陳其乃誠, 布之執事。臣等忝於方任, 久在遐外, 不得陪列闕庭, 與睹盛禮, 踴躍之懷, 南望罔極。
帝優令答之。語在琨傳。
石勒將石季龍圍譙城, 平西將軍祖逖擊走之。己巳, 帝傅檄天下曰:「逆賊石勒, 肆虐河朔, 逋誅歷載, 遊魂縱逸。復遣凶黨石季龍犬羊之眾, 越河南渡, 縱其鴆毒。平西將軍祖逖帥眾討擊, 應時潰散。今遣車騎將軍, 瑯邪王裒等九軍, 銳卒三萬, 水陸四道, 逕造賊場, 受逖節度。有能梟季龍首者。賞絹三千匹, 金五十斤, 封縣侯, 食邑二千戶。又賊黨能梟送季龍首, 封賞亦同之。」七月, 散騎侍郎朱嵩、尚書郎顧球卒, 帝痛之, 將為舉哀。有司奏, 舊尚書郎不在舉哀之例。帝曰:「衰亂之弊, 特相痛悼。」於是遂舉哀, 哭之甚慟。丁未, 梁王悝薨。以太尉荀組為司徒。弛山澤之禁。八月甲午, 封梁王世子翹為梁王。荊州刺史第五猗為賊帥杜曾所推, 遂與曾同反。九月戊寅, 王敦使武昌太守趙誘、襄陽太守朱軌、陵江將軍黃峻討猗, 為其將杜曾所敗, 誘等皆死之。石勒害京兆太守華住。梁州刺史周訪討杜曾, 大破之。十月丁未, 瑯邪王裒薨。十一月甲子, 封汝南王子弼為新蔡王。丁卯, 以司空劉琨為太尉。置史官, 立太學。是歲, 揚州大旱。
太興元年春正月戊申朔, 臨朝, 懸而不樂。三月癸丑, 愍帝崩問至, 帝斬縗居廬。丙辰, 百僚上尊號。令曰:「孤以不德, 當厄運之極, 臣節未立, 匡救未舉, 夙夜所以忘寢食也。今宗廟廢絕, 億兆無係, 群官庶尹, 咸勉之以大政, 亦何敢辭, 輒敬從所執。」是日, 即皇帝位。詔曰:「昔我高祖宣皇帝, 誕應期運, 廓開王基。景、文皇帝, 奕世重光, 緝熙諸夏。爰暨世祖, 應天順時, 受茲明命。功格天地, 仁濟宇宙。昊天不融, 降此鞠凶, 懷帝短世, 越去王都。天禍薦臻, 大行皇帝崩殂, 社稷無奉。肆群後三司六事之人, 疇咨庶尹, 至于華戎, 致葺大命于朕躬。予一人畏天之威, 用弗敢違。遂登壇南獄, 受終文祖, 焚柴頒瑞, 告類上帝。惟朕寡德, 纘我洪緒, 若涉大川, 罔知攸濟。惟爾股肱爪牙之佐, 文武熊羆之臣, 用能弼寧晉室, 輔餘一人。思與萬國, 共同休慶。」於是大赦, 改元, 文武增位二等。庚午, 立王太子紹為皇太子。壬申, 詔曰:「昔之為政者, 動人以行不以言, 應天以實不以文, 故我清靜而人自正。其次聽言觀行, 明試以功。其有政績可述, 刑獄得中, 人無怨訟, 久而日新, 及當官軟弱, 茹柔吐剛, 行身穢濁, 修飾時譽者, 各以名聞。令在事之人, 仰鑒前烈, 同心戮力, 深思所以寬眾息役, 惠益百姓, 無廢朕命。遠近禮贄, 一切斷之。」夏四月丁丑朔, 日有食之。加大將軍王敦江州牧, 進驃騎將軍王導開府儀同三司。戊寅, 初禁招魂葬。乙酉, 西平地震。五月癸丑, 使持節、侍中、都督、太尉、并州刺史、廣武侯劉琨為段匹磾所害。六月, , 帝親雩。改丹陽內史為丹陽尹。甲申, 以尚書左僕射刁協為尚書令, 平南將軍、曲陵公荀崧為尚書左僕射。庚寅, 以滎陽太守李矩為都督司州諸軍事、司州刺史。戊戌, 封皇子晞為武陵王。初置諫鼓謗木。秋七月戊申, 詔曰:「王室多故, 姦凶肆暴, 皇綱馳墜, 顛覆大猷。朕以不德, 統承洪緒, 夙夜憂危, 思改其弊。二千石令長當祗奉舊憲, 正身明法, 抑齊豪強, 存恤孤獨, 隱實戶口, 勸課農桑。州牧刺史當互相檢察, 不得顧私虧公。長吏有志在奉公而不見進用者, 有貪惏穢濁而以財勢自安者, 若有不舉, 當受故縱蔽善之罪, 有而不知, 當受暗塞之責。各明慎奉行。」劉聰死, 其子粲嗣偽位。八月, 冀、徐、青三州蝗。靳準弒劉粲, 自號漢王。冬十月癸未, 加廣州刺史陶侃平南將軍。劉曜僭即皇帝位于赤壁。十一月乙卯, 日夜出, 高三丈, 中有赤青珥。新蔡王弼薨。加大將軍王敦荊州牧。庚申, 詔曰:「朕以寡德, 纂承洪緒, 上不能調和陰陽, 下不能濟育群生, 災異屢興, 咎徵仍見。壬子、乙卯, 雷震暴雨, 蓋天災譴戒, 所以彰朕之不德也。群公卿士, 其各上封事, 具陳得失, 無有所諱, 將親覽焉。」新作聽訟觀。故歸命侯孫皓子璠謀反, 伏誅。十二月, 劉聰故將王騰、馬忠等誅靳準, 送傳國璽於劉曜。武昌地震。丁丑, 封顯義亭侯煥為瑯邪王。己卯, 瑯邪王煥薨。癸巳, 詔曰:「漢高經大梁, 美無忌之賢;齊師入魯, 脩柳下惠之墓。其吳之高德名賢或未旌錄者, 具條列以聞。」江東三郡饑, 遣使振給之。彭城內史周撫殺沛國內史周默以反。
二年春正月丁卯, 崇陽陵毀, 帝素服哭三日;使冠軍將軍梁堪、守太常馬龜等脩復山陵。迎梓宮于平陽, 不剋而還。二月, 太山太守徐龕斬周撫, 傳首京師。夏四月, 龍驤將軍陳川以浚儀叛。降于石勒。太山太守徐龕以郡叛, 自號兗州刺史, 寇濟岱。秦州刺史陳安叛, 降于劉曜。五月癸丑, 太陽陵毀, 帝素服哭三日。徐楊及江西諸郡蝗。吳郡大饑。平北將軍祖逖及石勒將石季龍戰于浚儀, 王師敗績。壬戌, 詔曰:「天下凋弊, 加以災荒, 百姓困窮, 國用並匱, 吳郡饑人死者百數。天生蒸黎而樹之以君, 選建明哲以左右之, 當深思以救其弊。昔吳起為楚悼王明法審令, 捐不急之官, 除廢公族疏遠, 以附益將士, 而國富兵強。況今日之弊, 百姓凋困邪!且當去非急之務, 非軍事所須者皆省之。」甲子, 梁州刺史訪及杜曾戰于武當, 斬之, 禽第五猗。六月丙子, 加周訪安南將軍。罷御府及諸郡丞, 置博士員五人。己亥, 加太常賀循開府儀同三司。秋七月乙丑, 太常賀循卒。八月, 肅慎獻楛矢石砮。徐龕寇東莞, 遣太子左衛率羊鑒行征虜將軍, 統徐州刺史蔡豹討之。冬十月, 平北將軍祖逖使督護陳超襲石勒將桃豹, 超敗, 沒於陣。十一月戊寅, 石勒僭即王位, 國號趙。十二月乙亥, 大赦, 詔百官各上封事, 并省眾役。鮮卑慕容廆襲遼東, 東夷校尉、平州刺史崔毖奔高句驪。是歲, 南陽王保稱晉王於祁山。三吳大饑。
三年春正月丁酉朔, 晉王保為劉曜所逼, 遷于桑城。二月辛未, 石勒將石季龍寇厭次, 平北將軍、冀州刺史邵續擊之, 續敗, 沒於陣。三月, 慕容廆奉送玉璽三紐。閏月, 以尚書周顗為尚書僕射。夏四月壬辰, 枉矢流于翼軫。五月丙寅, 孝懷帝太子詮遇害於平陽, 帝三日哭。庚寅, 地震。是月, 晉王保為其將張春所害。劉曜使陳安攻春, 滅之, 安因叛曜。石勒將徐龕帥眾來降。六月, 大水。丁酉, 盜殺西中郎將、護羌校尉、涼州刺史、西平公張寔, 寔弟茂嗣, 領平西將軍、涼州刺史。秋七月丁亥, 詔曰:「先公武王、先考恭王臨君瑯邪四十餘年, 惠澤加於百姓, 遺愛結於人情。朕應天符, 創基江表, 兆庶宅心, 襁負子來。瑯邪國人在此者近有千戶, 今立為懷德縣, 統丹陽郡。昔漢高祖以沛為湯沐邑, 光武亦復南頓, 優復之科一依漢氏故事。」祖逖部將衛策大破石勒別軍於汴水。加逖為鎮西將軍。八月戊午, 尊敬王后虞氏為敬皇后。辛酉, 遷神主于太廟。辛未, 梁州刺史、安南將軍周訪卒。皇太子釋尊于太學。以湘州刺史甘卓為安南將軍、梁州刺史。九月, 徐龕又叛, 降于石勒。冬十月丙辰, 徐州刺史蔡豹以畏懦伏誅。王敦殺武陵內史向碩。
四年春二月, 徐龕又帥眾來降。鮮卑末波奉送皇帝信璽。庚戌, 告于太廟, 乃受之。癸亥, 日鬥。三月, 置周易、儀禮、公羊博士。癸酉, 以平東將軍曹嶷為安東將軍。夏四月辛亥, 帝親覽庶獄。石勒攻厭次, 陷之。撫軍將軍、幽州刺史段匹磾沒于勒。五月, 旱。庚申, 詔曰:「昔漢二祖及魏武皆免良人, 武帝時, 涼州覆敗, 諸為奴婢亦皆復籍, 此累代成規也。其免中州良人遭難為揚州諸郡僮客者, 以備征役。」秋七月, 大水。甲戌, 以尚書戴若思為征西將軍、都督司兗豫并冀雍六州諸軍事、司州刺史, 鎮合肥;丹陽尹劉隗為鎮北將軍、都督青徐幽平四州諸軍事、青州刺史, 鎮淮陰。壬千, 以驃騎將軍王導為司空。八月, 常山崩。九月壬寅, 鎮西將軍、豫州刺史祖逖卒。冬十月壬午, 以逖弟侍中約為平西將軍、豫州刺史。十二月, 以慕容廆為持節、都督幽平二州東夷諸軍事、平州牧, 封遼東郡公。
永昌元年正月乙卯, 大赦, 改元。戊辰, 大將軍王敦舉兵於武昌, 以誅劉隗為名, 龍驤將軍沈充帥眾應之。三月, 徵征西將軍戴若思、鎮北將軍劉隗還衛京都。以司空王導為前鋒大都督, 以戴若思為驃騎將軍, 丹陽諸郡皆加軍號。加僕射周顗尚書左僕射, 領軍王邃尚書右僕射。以太子右衛率周筵行冠軍將軍, 統兵三千討沈充。甲午, 封皇子昱為瑯邪王。劉隗軍于金城, 右將軍周札守石頭, 帝親被甲徇六師於郊外。遣平南將軍陶侃領江州, 安南將軍甘卓領荊州, 各帥所統以躡敦後。四月, 敦前鋒攻石頭, 周札開城門應之, 奮威將軍侯禮死之。敦據石頭, 戴若思、劉隗帥眾攻之, 王導、周顗、郭逸、虞潭等三道出戰, 六軍敗績。尚書令刁協奔於江乘, 為賊所害。鎮北將軍劉隗奔于石勒。帝遣使謂敦曰:「公若不忘本朝, 於此息兵, 則天下尚可共安也。如其不然, 騰當歸於瑯邪, 以避賢路。」辛未, 大赦。敦乃自為丞相、都督中外諸軍、錄尚書事, 封武昌郡公, 邑萬戶。丙子, 驃騎將軍、秣陵侯戴若思, 尚書左僕射、護軍將軍、武城侯周顗為敦所害。敦將沈充陷吳國, 魏乂陷湘州, 吳國內史張茂, 湘州刺史、譙王承並遇害。五月壬申, 敦以太保、西陽王羕為太宰, 加司空王導尚書令。乙亥, 鎮南大將軍甘卓為襄陽太守周慮所害。蜀賊張龍寇巴東, 建平太守柳純擊走之。石勒遣騎寇河南。六月, 旱。秋七月, 王敦自加兗州刺史郗鑒為安北將軍。石勒將石季龍攻陷太山, 執守將徐龕。兗州刺史郗鑒自鄒山退守合肥。八月, 敦以其見含為衛將軍, 自領寧、益二州都督。瑯邪太守孫默叛, 降于石勒。冬十月, 大疫, 死者十二三。己丑, 都督荊梁二州諸軍事、平南將軍、荊州刺史、武陵侯王暠卒。辛卯, 以下邳內史王邃為征北將軍、都督青徐幽平四州諸軍事, 鎮淮陰。新昌太守梁碩起兵反。京師大務, 黑氣蔽天, 日月無光。石勒攻陷襄城、城父, 遂圍譙, 破祖約別軍, 約退據壽春。十一月, 以司徒荀組為太尉。己酉, 太尉荀組薨。罷司徒, 并丞相。閏月己丑, 帝崩於內殿, 時年四十七, 葬建平陵, 廟號中宗。
帝性簡儉沖素, 容納直言, 虛己待物。初鎮江東, 頗以酒廢事, 王導深以為言, 帝命酌, 引觴覆之, 於此遂絕。有司嘗奏太極殿廣室施絳帳, 帝曰:「漢文集上書皁囊為帷。」遂令冬施青布, 夏施青綀帷帳。將拜貴人, 有司請市雀釵, 帝以煩費不許。所幸鄭夫人衣無文彩。從母弟王暠為母立屋過制, 流涕止之。然晉室遘紛, 皇輿播越, 天命未改, 人謀葉贊。元戎屢動, 不出江畿, 經略區區, 僅全吳楚。終於下陵上辱, 憂憤告謝。恭儉之德雖充, 雄武之量不足。始秦時望氣者云「五百年後金陵有天子氣」, 故始皇東遊以厭之, 改其地曰秣陵, 塹北山以絕其勢。及孫權之稱號。自謂當之。孫盛以為始皇逮于孫氏四百三十七載, 考其歷數, 猶為未及;元帝之渡江也, 乃五百二十六年, 真人之應在於此矣。咸寧初, 風吹太社樹折, 社中有青氣, 占者以為東莞有帝者之祥。由是徙封東莞王於瑯邪, 即武王也。及吳之亡, 王濬實先至建鄴, 而皓之降款, 遠歸璽於瑯邪。天意人事, 又符中興之兆。太安之際, 童謠云:「五馬浮渡江, 一馬化為龍。」及永嘉中, 歲、鎮、熒惑、太白聚斗、牛之間, 識者以為吳越之地當興王者。是歲, 王室淪覆, 帝與西陽、汝南、南頓、彭城五王獲濟, 而帝竟登大位焉。初, 玄石圖有「牛繼馬後」, 故宣帝深忌牛氏, 遂為二榼, 共一口, 以貯酒焉, 帝先飲佳者, 而以毒酒鴆其將牛金。而恭王妃夏侯氏竟通小吏牛氏而生元帝, 亦有符云。
史臣曰:晉氏不虞, 自中流外, 五胡扛鼎, 七廟隳尊, 滔天方駕, 則民懷其舊德者矣。昔光武以數郡加名, 元皇以一州臨極, 豈武宣余化猶暢於瑯邪, 文景垂仁傳芳於南頓, 所謂後乎天時, 先諸人事者也。馳章獻號, 高蓋成陰, 星斗呈祥, 金陵表慶。陶士行擁三州之旅, 郢外以安;王茂弘為分陜之計, 江東可立。或高旌未拂, 而遐心斯偃, 迴首朝陽, 仰希乾棟, 帝猶六讓不居, 七辭而不免也。布帳綀帷, 詳刑簡化, 抑揚前軌, 光啟中興。古首私家不蓄甲兵, 大臣不為威福, 王之常制, 以訓股肱。中宗失馭強臣, 自亡齊斧, 兩京胡羯, 風埃相望。雖復六月之駕無聞, 而鴻鴈之歌方遠, 享國無幾, 哀哉!
明皇帝諱紹, 字道畿, 元皇帝長子也。幼而聰哲, 為元帝所寵異。年數歲, 嘗坐置膝前, 屬長安使來, 因問帝曰:「汝謂日與長安孰遠?」對曰:「長安近。不聞人從日邊來, 居然可知也。」元帝異之。明日, 宴群僚, 又問之。對曰:「日近。」元帝失色, 曰:「何乃異間者之言乎?」對曰:「舉目則見日, 不見長安。」由是益奇之。
建興初, 拜東中郎將, 鎮廣陵。元帝為晉王, 立為晉王太子。及帝即尊號, 立為皇太子。性至孝, 有文武才略, 欽賢愛客, 雅好文辭。當時名臣, 自王導、庚亮、溫嶠、桓彞、阮放等, 咸見親待。嘗論聖人真假之意, 導等不能屈。又習武藝, 善撫將士。于時東朝濟濟, 遠近屬心焉。及王敦之亂, 六軍敗績, 帝欲帥將士決戰, 升車將出, 中庶子溫嶠固諫, 抽劍斬鞅, 乃止。敦素以帝神武明略, 朝野之所欽信, 欲誣以不孝而廢焉。大會百官而問溫嶠曰:「皇太子以何德稱?」聲色俱厲, 必欲使有言。嶠對曰:「鉤深致遠, 蓋非淺局所量。以禮觀之, 可稱為孝矣。」眾皆以為信然, 敦謀遂止。
永昌元年閏月己丑, 元帝崩。庚寅, 太子即皇帝位, 大赦, 尊所生荀氏為建安郡君。
太寧元年春正月癸巳, 黃霧四塞, 京師火。李雄使其將李驤、任回寇臺登, 將軍司馬玖死之。越巂太守李釗、漢嘉太守王載以郡叛, 降于驤。二月, 葬元帝於建平陵, 帝徒跣至于陵所。以特進華恒為驃騎將軍、都督石頭水陸軍事。乙丑, 黃霧四塞。丙寅, 隕霜。壬申, 又隕霜, 殺穀。三月戊寅朔, 改元, 臨軒, 停饗宴之禮, 懸而不樂。丙戌, 隕霜, 殺草。饒安、東光、安陵三縣災, 燒七千餘家, 死者萬五千人。石勒攻陷下邳, 徐州刺史卞敦退保盱眙。王敦獻皇帝信璽一紐。敦將謀篡逆, 諷朝廷徵己, 帝乃手詔徵之。夏四月, 敦下屯于湖, 轉司空王導為司徒, 自領揚州牧。巴東監軍柳純為敦所害。以尚書陳為都督幽平二州諸軍事、幽州刺史。五月, 京師大水。李驤等寇寧州, 刺史王遜遣將姚岳距戰於堂狼, 大破之。梁碩攻陷交州, 刺史王諒死之。六月壬子, 立皇后庾氏。平南將軍陶侃遣參軍高寶攻梁碩, 斬之, 傳首京師。進侃位征南大將軍、開府儀同三司。秋七月丙子朔, 震太極殿柱。是月, 劉曜攻陳安於隴城, 滅之。八月, 以安北將軍郗鑒為尚書令。石勒將石季龍攻陷青州, 刺史曹嶷遇害。冬十一月, 王敦以其兄征南大將軍含為征東大將軍、都督揚州江西諸軍事。以軍事饑乏, 調刺史以下米各有差。
二年春正月丁丑, 帝臨朝, 停饗宴之禮, 懸而不樂。庚辰, 赦五歲刑以下。術人李脫造妖書惑眾, 斬于建康市。石勒將石季龍寇兗州, 刺史劉遐自彭城退保泗口。三月, 劉曜將康平寇魏興, 及南陽。夏五月, 王敦矯詔拜其子應為武衛將軍, 兄含為驃騎大將軍。帝所親信常從督公乘雄、冉曾並為敦所害。六月, 敦將舉兵內向, 帝密知之, 乃乘巴滇駿馬微行, 至于湖, 陰察敦營壘而出。有軍士疑帝非常人。又敦正書寢, 夢日環其城, 驚起曰:「此必黃鬚鮮卑奴來也。」帝母荀氏, 燕代人, 帝狀類外氏, 鬚黃, 敦故謂帝云。於是使五騎物色追帝。帝亦馳去, 馬有遺糞, 輒以水灌之。見逆旅賣食嫗, 以七寶鞭與之, 曰:「後有騎來, 可以此示也。」俄而追者至, 問嫗。嫗曰:「去巳遠矣。」因以鞭示之。五騎傳玩, 稽留遂久, 又見馬糞冷, 以為信遠而止不追。帝僅而獲免。丁卯, 加司徒王導大都督、假節, 領揚州刺史, 以丹陽尹溫嶠為中壘將軍, 與右將軍卞敦守石頭, 以光祿勛應詹為護軍將軍、假節、督朱雀橋南諸軍事, 以尚書令郗鑒行衛將軍、都督從駕諸軍事, 以中書監庾亮領左衛將軍, 以尚書卞壼行中軍將軍。征平北將軍、徐州刺史王邃, 平西將軍、豫州刺史祖約, 北中郎將、兗州刺史劉遐, 奮武將軍、臨淮太守蘇峻, 奮威將軍、廣陵太守陶瞻等還衛京師。帝次于中堂。秋七月壬申朔, 敦遣其兄含及錢鳳、周撫、鄧岳等水陸五萬, 至于南岸。溫嶠移屯水北, 燒朱雀桁, 以挫其鋒。帝躬率六軍, 出次南皇堂。至癸酉夜, 募壯士, 遣將軍段秀、中軍司馬曹渾、左衛參軍陳嵩、鐘寅等甲卒千人渡水, 掩其未備。平旦, 戰于越城, 大破之, 斬其前鋒將何康。王敦憤惋而死。前宗正虞潭起義師於會稽。沈充帥萬餘人來會含等, 庚辰, 築壘于陵口。丁亥, 劉遐、蘇峻等帥精卒萬人以至, 帝夜見, 勞之, 賜將士各有差。義興人周蹇殺敦所署太守劉芳, 平西將軍祖約逐敦所署淮南太守任台于壽春。乙未, 賊眾濟水, 護軍將軍應詹帥建威將軍趙胤等距戰, 不利。賊至宣陽門, 北中郎將劉遐、蘇峻等自南塘橫擊, 大破之。劉遐又破沈充于青溪。丙申, 賊燒營宵遁。丁西, 帝還宮, 大赦, 惟敦黨不原。於是分遣諸將追其黨與, 悉平之。封司徒王導為始興郡公, 邑三千戶, 賜絹九千匹;丹陽尹溫嶠建寧縣公, 尚書卞壼建興縣公, 中書監庾亮永昌縣公, 北中郎將劉遐泉陵縣公, 奮武將軍蘇峻邵陵縣公, 邑各一千八百戶, 絹各五千四百匹;尚書令郗鑒高平縣侯, 護軍將軍應詹觀陽縣侯, 邑各千六百戶, 絹各四千八百匹;建威將軍趙胤湘南縣侯, 右將軍卞敦益陽縣侯, 邑各千六百戶, 絹各三千二百匹。其餘封賞各有差。冬十月, 以司徒王導為太保、領司徒, 太宰、西陽王羕領太尉, 應詹為平南將軍、都督江州諸軍事、江州刺史, 劉遐為監淮北諸軍事、徐州刺史, 庾亮為護軍將軍。詔王敦群從一無所問。是時, 石勒將石生屯洛陽, 豫州刺史祖約退保壽陽。十二月壬子, 帝謁建平陵, 從大祥之禮。梁水太守爨亮、盜竊州太守李逷以興古叛, 降于李雄。沈充故將顧颺反於武康, 攻燒城邑, 州縣討斬之。
三年春二月戊辰, 復三族刑, 惟不及婦人。三月, 幽州刺史段末波卒, 以弟牙嗣。戊辰, 立皇子衍為皇太子, 大赦, 增文武位二等, 大酺三日, 賜鰥寡孤獨帛, 人二匹。癸巳, 徵處士臨海任旭、會稽虞喜並為博士。夏四月, 詔曰:「大事初定, 其命惟新。其令太宰、司徒巳下, 詣都坐參議政道, 諸所因革, 務盡事中。」又詔曰:「餐直言, 引亮正, 想群賢達吾此懷矣。予違汝弼, 堯舜之相君臣也。吾雖虛闇, 庶不距逆耳之談。稷契之任, 君居之矣。望共勖之。」己亥, 雨雹。石勒將石良寇兗州, 刺史檀贇力戰, 死之。將軍李矩等並眾潰而歸, 石勒盡陷司、兗、豫三州之地。五月, 以征南大將軍陶侃為征西大將軍、都督荊湘雍梁四州諸軍事、荊州刺史, 王舒為安南將軍、都督廣州諸軍事、廣州刺史。六月, 石勒將石季龍攻劉曜將劉岳於新安, 陷之。以廣州刺史王舒為都督湘州諸軍事、湘州刺史, 湘州刺史劉顗為平越中郎將、都督廣州諸軍事、廣州刺史。大旱, 自正月不雨, 至于是月。秋七月辛未, 以尚書令郗鑒為車騎將軍、都督青兗二州諸軍事、假節, 鎮廣陵, 領軍將軍卞壼為尚書令。詔曰:「三恪二王, 世代之所重;興滅繼絕, 政道之所先。又宗室哲王有功勛於大晉受命之際者, 佐命功臣, 碩德名賢, 三祖所與共維大業, 咸開國胙土、誓同山河者, 而並廢絕, 禋祀不傳, 甚用懷傷。主者其祥議諸應立後者以聞。」又詔曰:「郊祀天地, 帝王之重事。自中興以來, 惟南郊, 未曾北郊, 四時五郊之禮都不復設, 五嶽、四瀆、名山、大川載在祀典應望秩者, 悉廢而未舉。主者其依舊詳處。」八月, 詔曰:「昔周武克殷, 封比干之墓;漢高過趙, 錄樂毅之後, 追顯既往, 以勸將來也。吳時將相名賢之胄, 有能纂修家訓, 又忠孝仁義, 靜己守真, 不聞于時者, 州郡中正亟以名聞, 勿有所遺。」閏月, 以尚書左僕射荀崧為光祿大夫、錄尚書事, 尚書鄧攸為尚書左僕射。壬午, 帝不豫, 召太宰、西陽王羕, 司徒王導, 尚書令卞壼, 車騎將軍郗鑒, 護軍將軍庾亮, 領軍將軍陸曄, 丹陽尹溫嶠並受遺詔, 輔太子。丁亥, 詔曰:「自古有死, 賢聖所同, 壽夭窮達, 歸於一概, 亦何足特痛哉!朕枕疾已久, 常慮忽然。仰惟祖宗洪基, 不能克終堂構, 大恥未雪, 百姓塗炭, 所以有慨耳。不幸之日, 斂以時服, 一遵先度, 務從簡約, 勞眾崇飾, 皆勿為也。衍以幼弱, 猥當大重, 當賴忠賢, 訓而成之。昔周公匡輔成王, 霍氏擁育孝昭, 義行前典, 功冠二代, 豈非宗臣之道乎?凡此公卿, 時之望也。敬聽顧命, 任托付之重, 同心斷金, 以謀王室。諸方嶽征鎮, 刺史將守, 皆朕扞城, 推轂於外, 雖事有內外, 其致一也。故不有行者, 誰扞牧圉?譬若脣齒, 表裏相資。宜戮力一心, 若合符契, 思美焉之美, 以緝事為期。百辟卿士, 其總己以聽於塚宰, 保祐沖幼, 弘濟艱難, 永令祖宗之靈, 寧於九天之上, 則朕沒于地下, 無恨黃泉。」戊子, 帝崩于東堂, 年二十七, 葬武平陵, 廟號肅祖。
帝聰明有機斷, 尤精物理。于時兵凶歲饑, 死疫過半, 虛弊既甚, 事極艱虞。屬王敦挾震主之威, 將移神器。帝騎驅遵養, 以弱制強, 潛謀獨斷, 廓清大昆。改授荊、湘等四州, 以分上流之勢, 撥亂反正, 強本弱枝。雖享國日淺, 而規模弘遠矣。
史臣曰:維揚作宇, 憑帶洪流, 楚江恒戰, 方城對敵, 不得不推誠將相, 以總戎麾。樓船萬計, 兵倍王室, 處其利而無心者, 周公其人也。威權外假, 嫌隙內興, 彼有順流之師, 此無強籓之援。商逢九亂, 堯止八音, 明皇負圖, 屬在茲日。運龍韜於掌握, 起天旆於江靡, 燎其餘燼, 有若秋原。去縗絰而踐戎場, 斬鯨鯢而拜園闕。鎮削威權, 州分江漢, 覆車不踐。貽厥孫謀。其後七十餘年, 終罹敬道之害。或曰:「興亡在運, 非止上流。」豈創制不殊, 而弘之者異也。

贊曰:傾天起害, 猛獸呈災。瑯邪之子, 仁義歸來, 龔行趙璧, 命箠荊臺。云瞻北晦, 江望南開。晉陽禦敵, 河西全壤。胡寇雖艱, 靈心弗爽。三方馳騖, 百蠻從響。寶命還昌, 金輝載明。明後岐嶷, 軍書接要。莽首晨懸, 董臍昏燎。厥德不回, 餘風可劭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