卷一百二十二《載記第二十二》

卷一百二十二《載記第二十二》
呂光呂纂呂隆
呂光, 字世明, 略陽氐人也。其先呂文和, 漢文帝初, 自沛避難徙焉。世為酋豪。父婆樓, 佐命苻堅, 官至太尉。光生於枋頭, 夜有神光之異, 故以光為名。年十歲, 與諸童兒游戲邑里, 為戰陣之法, 儔類咸推為主。部分詳平, 群童歎服。不樂讀書, 唯好鷹馬。及長, 身長八尺四寸, 目重瞳子, 左肘有肉印。沈毅凝重, 寬簡有大量, 喜怒不形于色。時人莫之識也, 惟王猛異之, 曰:「此非常人。」言之苻堅, 舉賢良, 除美陽令, 夷夏愛服。遷鷹揚將軍。從堅征張平, 戰於銅壁, 刺平養子蠔, 中之, 自是威名大著。
苻雙反于秦州, 堅將楊成世為雙將茍興所敗, 光與王鑒討之。鑒欲速戰, 光曰:「興初破成世, 姦氣漸張, 宜持重以待其弊。興乘勝輕來, 糧竭必退, 退而擊之, 可以破也。」二旬而興退, 諸將不知所為, 光曰:「揆其姦計, 必攻榆眉。若得榆眉, 據城斷路, 資儲復贍, 非國之利也, 宜速進師。若興攻城, 尤須赴救。如其奔也, 彼糧既盡, 可以滅之。」鑒從焉。果敗興軍。從王猛滅慕容暐, 封都亭侯。
苻重之鎮洛陽, 以光為長史。及重謀反, 苻堅聞之, 曰:「呂光忠孝方正, 必不同也。」馳使命光檻重送之。尋入為太子右率, 甚見敬重。
蜀人李焉聚眾二萬, 攻逼益州。堅以光為破虜將軍, 率兵討滅之, 遷步兵校尉。苻洛反, 光又擊平之, 拜驍騎將軍。
堅既平山東, 士馬強盛, 遂有圖西域之志, 乃授光使持節、都督西討諸軍事, 率將軍姜飛、彭晃、杜進、康盛等總兵七萬, 鐵騎五千, 以討西域, 以隴西董方、馮翊郭抱、武威賈虔、弘農楊穎為四府佐將。堅太子宏執光手曰:「君器相非常, 必有大福, 宜深保愛。」行至高昌, 聞堅寇晉, 光欲更須後命。部將杜進曰:「節下受任金方, 赴機宜速, 有何不了, 而更留乎!」光乃進及流沙, 三百餘里無水, 將士失色。光曰:「吾聞李廣利精誠玄感, 飛泉湧出, 吾等豈獨無感致乎!皇天必將有濟, 諸君不足憂也。」俄而大雨, 平地三尺。進兵至焉耆, 其王泥流率其旁國請降。龜茲王帛純距光, 光軍其城南, 五里為一營, 深溝高壘, 廣設疑兵, 以木為人, 被之以甲, 羅之壘上。帛純驅徙城外人入於城中, 附庸侯王各嬰城自守。
至是, 光左臂內脈起成字, 文曰「巨霸」。營外夜有一黑物, 大如斷堤, 搖動有頭角, 目光若電, 及明而雲霧四周, 遂不復見。旦視其處, 南北五里, 東西三十餘步, 鱗甲隱地之所, 昭然猶在。光笑曰:「黑龍也。」俄而雲起西北, 暴雨滅其跡。杜進言於光曰:「龍者神獸, 人君利見之象。《易》曰:『見龍在田, 德施普也。』斯誠明將軍道合靈和, 德符幽顯。願將軍勉之, 以成大慶。」光有喜色。
又進攻龜茲城, 夜夢金象飛越城外。光曰:「此謂佛神去之, 胡必亡矣。」光攻城既急, 帛純乃傾國財寶請救獪胡。獪胡弟吶龍、侯將馗率騎二十餘萬, 並引溫宿、尉頭等國王, 合七十餘萬以救之。胡便弓馬, 善矛槊, 鎧如連鎖, 射不可入, 以革索為羂, 策馬擲人, 多有中者。眾甚憚之。諸將咸欲每營結陣, 案兵以距之。光曰:「彼眾我寡, 營又相遠, 勢分力散, 非良策也。」於是遷營相接陣, 為勾鎖之法, 精騎為游軍, 彌縫其闕。戰于城西, 大敗之, 斬萬餘級。, 帛純收其珍寶而走, 王侯降者三十餘國。光入其城, 大饗將士, 賦詩言志。見其宮室壯麗, 命參軍京兆段業著《龜茲宮賦》以譏之。胡人奢侈, 厚於養生, 家有蒲桃酒, 或至千斛, 經十年不敗, 士卒淪沒酒藏者相繼矣。諸國憚光威名, 貢款屬路, 乃立帛純弟震為王以安之。光撫寧西域, 威恩甚著, 桀黠胡王昔所未賓者, 不遠萬里皆來歸附, 上漢所賜節傳, 光皆表而易之。
堅聞光平西域, 以為使持節、散騎常侍、都督玉門已西諸軍事, 安西將軍、西域校尉, 道絕不通。光既平龜茲, 有留焉之志。時始獲鳩摩羅什, 羅什勸之東還, 語在《西夷傳》。光於是大饗文武, 博議進止。眾咸請還, 光從之, 以駝二萬餘頭致外國珍寶及奇伎異戲、殊禽怪獸千有餘品, 駿馬萬餘匹。而苻堅高昌太守楊翰說其涼州刺史梁熙距守高桐、伊吾二關, 熙不從。光至高昌, 翰以郡迎降。初, 光聞翰之說, 惡之, 又聞苻堅喪敗, 長安危逼, 謀欲停師。杜進諫曰:「梁熙文雅有餘, 機鑒不足, 終不能納善從說也, 願不足憂之。聞其上下未同, 宜在速進, 進而不捷, 請受過言之誅。」光從之。及至玉門, 梁熙傳檄責光擅命還師, 遣子胤與振威姚皓、別駕衛翰率眾五萬, 距光于灑泉。光報檄涼州, 責熙無赴難之誠, 數其遏歸師之罪。遣彭晃、杜進、姜飛等為前鋒, 擊胤, 大敗之。胤輕將麾下數百騎東奔, 杜進追擒之。於是四山胡夷皆來款附。武威太守彭濟執熙請降。光入姑臧, 自領涼州刺史、護羌校尉, 表杜進為輔國將軍、武威太守, 封武始侯, 自餘封拜各有差。
光主簿尉祐, 姦佞傾薄人也, 見棄前朝, 與彭齊同謀執梁熙, 光深見寵任, 乃譖誅南安姚皓、天水尹景等名士十餘人, 遠近頗以此離貳。光尋擢祐為寧遠將軍、金城太守。祐次允吾, 襲據外城以叛, 祐從弟隨據鸇陰以應之。光遣其將魏真討隨, 隨敗, 奔祐, 光將姜飛又擊敗祐眾。祐奔據興城, 扇動百姓, 夷夏多從之。飛司馬張象、參軍郭雅謀殺飛應祐, 發覺, 逃奔。
, 苻堅之敗, 張天錫南奔, 其世子大豫為長水校尉王穆所匿。及堅還長安, 穆將大豫奔禿髮思復犍, 思復犍送之魏安。是月, 魏安人焦松、齊肅、張濟等起兵數千, 迎大豫於揟次, 陷昌松郡。光遣其將杜進討之, 為大豫聽敗。大豫遂進逼姑臧, 求決勝負, 王穆諫曰:「呂光糧豐城固, 甲兵精銳, 逼之非利。不如席卷嶺西, 厲兵積粟, 東向而爭, 不及期年, 可以平也。」大豫不從, 乃遣穆求救於嶺西諸郡, 建康太守李隰、祁連都尉嚴純及閻襲起兵應之。大豫進屯城西, 王穆率眾三萬及思復犍子奚於等陣于城南。光出擊, 破之, 斬奚於等二萬餘級。光謂諸將曰:「大豫若用王穆之言, 恐未可平也。」諸將曰:「大豫豈不及此邪!皇天欲贊成明公八百之業, 故令大豫迷於良算耳。」光大悅, 賜金帛有差。大豫自西郡詣臨洮, 驅略百姓五千餘戶, 保據俱城。光將彭晃、徐炅攻破之, 大豫奔廣武, 穆奔建康。廣武人執大豫, 送之, 斬于姑臧市。
光至是始聞苻堅為姚萇所害, 奮怒哀號, 三軍縞素, 大臨于城南, 偽謚堅曰文昭皇帝, 長吏百石已上服斬縗三月, 庶人哭泣三日。光於是大赦境內, 建元曰太安, 自稱使持節、侍中、中外大都督、督隴右河西諸軍事、大將軍、鄰護匈奴中郎將、涼州牧、酒泉公。王穆襲據酒泉, 自稱大將軍、涼州牧。時穀價踴貴, 斗直五百, 人相食, 死者太半。光西平太守康寧自稱匈奴王, 阻兵以叛, 光屢遣討之, 不捷。
, 光之定河西也, 杜進有力焉, 以為輔國將軍、武威太守。既居都尹, 權高一時, 出入羽儀, 與光相亞。光甥石聰至自關中, 光曰:「中州人言吾政化何如?」聰曰:「止知有杜進耳, 實不聞有舅。」光默然, 因此誅進。光後宴群僚, 酒酣, 語及政事。時刑法峻重, 參軍段業進曰:「嚴刑重憲, 非明王之義也。」光曰:「商鞅之法至峻, 而兼諸侯;吳起之術無親, 而荊蠻以霸, 何也?」業曰:「明公受天眷命, 方君臨四海, 景行堯、舜, 猶懼有弊, 奈何欲以商、申之末法臨道義之神州, 豈此州士女所望於明公哉!」光改容謝之, 於是下令責躬, 及崇寬簡之政。
其將徐炅與張掖太守彭晃謀叛, 光遣師討炅, 炅奔晃。晃東結康寧, 四通王穆, 光議將討之, 諸將咸曰:「今康寧在南, 阻兵伺隙, 若大駕西行, 寧必乘虛出于嶺左。晃、穆未平, 康寧復至, 進退狼狽, 勢必大危。」光曰:「事勢實如卿言。今而不往, 尋坐待其來。晃、穆共相脣齒, 寧又同惡相救, 東西交至, 城外非吾之有, 若是, 大事去矣。今晃叛逆始爾, 寧、穆與之情契未密, 及其倉卒, 取之為易。且隆替命也, 卿勿復言。」光於是自率步騎三萬, 倍道兼行。既至, 攻之二旬, 晃將寇顗斬關納光, 於是誅彭晃。王穆以其黨索嘏為敦煌太守, 既而忌其威名, 率眾攻嘏。光聞之, 謂諸將曰:「二虜相攻, 此成擒也。」光將攻之, 眾咸以為不可。光曰:「取亂侮亡, 武之善經, 不可以累徵之勞而失永逸之舉。」率步騎二萬攻酒泉, 剋之, 進次涼興。穆引師東還, 路中眾散, 穆單騎奔騂馬, 騂馬令郭文斬首送之。
是時麟見金澤縣, 百獸從之, 光以為已瑞, 以孝武太元十四年僭即三河王位, 置百官自丞郎已下, 赦其境內, 年號麟嘉。光妻石氏、子紹、弟德世至自仇池, 光迎于城東, 大饗群臣。遣其子左將軍他、武賁中郎將纂討北虜匹勤于三巖山, 大破之。立妻石氏為王妃, 子紹為世子。宴其群臣于內苑新堂。太廟新成, 追尊其高祖為敬公, 曾祖為恭公, 祖為宣公, 父為景昭王, 母曰昭烈妃。其中書侍郎楊穎上疏, 請依三代故事, 追尊呂望為始祖, 永為不遷之廟, 光從之。
是歲, 張掖督郵傅曜考核屬縣, 而丘池令尹興殺之, 投諸空井, 曜見夢於光曰:「臣張掖郡小吏, 案校諸縣, 而丘池令尹興贓狀狼藉, 懼臣言之, 殺臣投於南亭空井中。臣衣服形狀如是。」光寤而猶見, 久之乃滅。遣使覆之如夢, 光怒, 殺興。著作郎段業以光未能揚清激濁, 使賢愚殊貫, 因療疾于天梯山, 作表志詩《九歎》、《七諷》十六篇以諷焉。光覽而悅之。
南羌彭奚念入攻白土, 都尉孫峙退奔興城。光遣其南中郎將呂方及其弟右將軍呂寶、振威楊範、強弩竇茍討乞伏乾歸于金城。方屯河北, 寶進師濟河, 為乾歸所敗, 寶死之。武賁呂篡、強弩竇茍率步騎五千南討彭奚念, 戰于盤夷, 大敗而歸。光親討乾歸、奚念, 遣纂及揚武楊軌、建忠沮渠羅仇、建武梁恭軍于左南。奚念大懼, 於白土津累石為堤, 以水自固, 遣精兵一萬距守河津。光遣將軍王寶潛趣上津, 夜渡湟河。光濟自石堤, 攻剋枹罕, 奚念單騎奔甘松, 光振旅而旋。
, 光徙西海郡人於諸郡, 至是, 謠曰:「朔馬心何悲?念舊中心勞。燕雀何徘徊?意欲還故巢。」頃之, 遂相扇動, 復徙之於西河樂都。
群議以高昌雖在西垂, 地居形勝, 外接胡虜, 易生翻覆, 宜遣子弟鎮之。光以子覆為使持節、鎮西將軍、都督玉門已西諸軍事、西域大都護, 鎮高昌, 命大臣子弟隨之。
光於是以太元二十一年僭即天王位, 大赦境內, 改年龍飛。立世子紹為太子, 諸子弟為公侯者二十人。中書令王詳為尚書左僕射, 段業等五人為尚書。
乾歸從弟軻彈來奔, 光下書曰:「乾歸狼子野心, 前後反覆。朕方東清秦、趙, 勒銘會稽, 豈令豎子鴟峙洮南!且其兄弟內相離間, 可乘之機, 勿過今也。其敕中外戒嚴, 朕當親討。」光於是次于長最, 使呂纂率楊軌、竇茍等步騎三萬攻金城。乾歸率眾二萬救之。光遣其將王寶、徐炅率騎五千邀之, 乾歸懼而不進。光又遣其將梁恭、金石生以甲卒萬餘出陽武下峽, 與秦州刺史沒奕於攻其東, 光弟天水公延以枹罕之眾攻臨洮、武始、河關, 皆剋之。呂纂剋金城, 擒乾歸金城太守衛犍, 犍真目謂光曰:「我寧守節斷頭, 不為降虜也。」光義而免之。乾歸因大震, 泣嘆曰:「死中求生, 正在今日也。」乃縱反間, 稱乾歸眾潰, 東奔成紀。呂延信之, 引師輕進。延司馬耿稚諫曰:「乾歸雄勇過人, 權略難測, 破王廣, 剋楊定, 皆羸師以誘之, 雖蕞爾小國, 亦不可輕也。困獸猶鬥, 況乾歸而可望風自散乎!且告者視高而色動, 必為姦計。而今宜部陣而前, 步騎相接, 徐待諸軍大集, 可一舉滅之。」延不從, 與乾歸相遇, 戰敗, 死之。耿稚及將軍姜顯收集散卒, 屯于枹罕。光還于姑臧。
光荒耄信讒, 殺尚書沮渠羅仇、三河太守沮渠麴粥。羅仇弟子蒙遜叛光, 殺中田護軍馬邃, 攻陷臨松郡, 屯兵金山, 大為百姓之患。蒙遜從兄男成先為將軍, 守晉昌, 聞蒙遜起兵, 逃奔貲虜, 扇動諸夷, 眾至數千, 進攻福祿、建安。寧戎護軍趙策擊敗之, 男成退屯樂涫。呂纂敗蒙遜于忽谷。酒泉太守壘澄率將軍趙策、趙陵步騎萬餘討男成于樂涫, 戰敗, 澄、策死之。男成進攻建康, 說太守段業曰:「呂氏政衰, 權臣擅命, 刑罰失中, 人不堪役, 一州之地, 叛者連城, 瓦解之勢, 昭然在目, 百姓嗷然, 無所宗附。府君豈可以蓋世之才, 而立忠於垂亡之世!男成等既唱大義, 欲屈府君撫臨鄙州, 使塗炭之餘蒙來蘇之惠。」業不從。相持二旬而外救不至, 郡人高逵、史惠等言於業曰:「今孤城獨立, 臺無救援, 府君雖心過田單, 而地非即墨, 宜思高算, 轉禍為福。」業先與光侍中房晷、僕射王詳不平, 慮不自容, 乃許之。男成等推業為大都督、龍驤大將軍、涼州牧、建康公。光命呂纂討業, 沮渠蒙遜進屯臨洮, 為業聲勢。戰于合離, 纂師大敗。
光散騎常侍、太常郭黁明天文, 善占候, 謂王詳曰:「於天文, 涼之分野將有大兵。主上老病, 太子沖暗, 纂等凶武, 一旦不諱, 必有難作。以吾二人久居內要, 常有不善之言, 恐禍及人, 深宜慮之。田胡王氣乞機部眾最彊, 二苑之人多其故眾。吾今與公唱義, 推機為主, 則二苑之眾盡我有也。剋城之後, 徐更圖之。」詳以為然。夜燒光洪範門, 二苑之眾皆附之, 詳為內應。事發, 光誅之。黁遂據東苑以叛。光馳使召纂, 諸將勸纂曰:「業聞師迴, 必躡軍後。若潛師夜還, 庶無後患矣。」纂曰:「業雖憑城阻眾, 無雄略之才, 若夜潛還, 張其姦志。」乃遣使告業曰:「郭黁作亂, 吾今還都。卿能決者, 可出戰。」於是引還。業不敢出。纂司馬楊統謂其從兄恆曰:「郭黁明善天文, 起兵其當有以。京城之外非復朝廷之有, 纂今還都, 復何所補!統請除纂, 勒兵推兄為盟主, 西襲呂弘, 據張掖以號令諸郡, 亦千載一時也。」桓怒曰:「吾聞臣子之事君親, 有隕無二, 吾未有包胥存救之效, 豈可安榮其祿, 亂增其難乎!呂宗若敗, 吾為弘演矣。」統懼, 至番禾, 遂奔郭黁。黁遣軍邀纂于白石, 纂大敗。光西安太守石元良率步騎五千赴難, 與纂共擊黁軍, 破之, 遂入于姑臧。黁之叛也, 得光孫八人于東苑。及軍敗, 恚甚, 悉投之于鋒刃之上, 枝分節解, 飲血盟眾, 眾皆掩目, 不忍視之, 黁悠然自若。
黁推後將軍楊軌為盟主, 軌自稱大將軍、涼州牧、西平公。呂纂擊黁將王斐于城西, 大破之, 自是黁勢漸衰。光遺楊軌書曰:「自羌胡不靖, 郭黁叛逆, 南籓安否, 音問兩絕。行人風傳, 云卿擁逼百姓, 為黁脣齒。卿雅志忠貞, 有史魚之操, 鑒察成敗, 遠侔古人, 豈宜聽納姦邪, 以虧大美!陵霜不凋者松柏也, 臨難不移者君子也, 何圖松柏凋於微霜, 雞鳴已於風雨!郭黁巫卜小數, 時或誤中, 考之大理, 率多虛謬。朕宰化寡方, 澤不逮遠, 致世事紛紜, 百城離叛。戮力一心, 同濟巨海者, 望之於卿也。今中倉積粟數百千萬, 東人戰士一當百餘, 入則言笑晏晏, 出則武步涼州, 吞黁咀業, 綽有餘暇。但與卿形雖君臣, 心過父子, 欲全卿名節, 不使貽笑將來。」軌不答, 率步騎二萬北赴郭黁。至姑臧, 壘于城北。軌以士馬之盛, 議欲大決成敗, 黁每以天文裁之。呂弘為段業所逼, 光遣呂纂迎之。軌謀於眾曰:「呂弘精兵一萬, 若與光合, 則敵彊我弱。養獸不討, 將為後患。」遂率兵邀纂, 纂擊敗之。郭黁聞軌敗, 東走魏安, 遂奔于乞伏乾歸。楊軌聞黁走, 南奔廉川。
光疾甚, 立其太子紹為天王, 自號太上皇帝。以呂纂為太尉, 呂弘為司徒。謂紹曰:「吾疾病唯增, 恐將不濟。三寇窺窬, 迭伺國隙。吾終以後, 使纂統六軍, 弘管朝政, 汝恭己無為, 委重二兄, 庶可以濟。若內相猜貳, 釁起蕭墻, 則晉、趙之變旦夕至矣。」又謂纂、弘曰:「永業才非撥亂, 直以正嫡有常, 猥居元首。今外有彊寇, 人心未寧, 汝兄弟緝穆, 則貽厥萬世。若內自相圖, 則禍不旋踵。」纂、弘泣曰:「不敢有二心。」光以安帝隆安三年死, 時年六十三, 在位十年。偽謚懿武皇帝, 廟號太祖, 墓號高陵。
纂字永緒, 光之庶長子也。少便弓馬, 好鷹犬。苻堅時入太學, 不好讀書, 唯以交結公侯聲樂為務。及堅亂, 西奔上邽, 轉至姑臧, 拜武賁中郎將, 封太原公。
光死, 呂紹祕不發喪, 纂排閣入哭, 盡哀而出。紹懼為纂所害, 以位讓之, 曰:「兄功高年長, 宜承大統, 願兄勿疑。」纂曰:「臣雖年長, 陛下國家之塚嫡, 不可以私愛而亂大倫。」紹固以讓纂, 纂不許之。及紹嗣偽位, 呂超言於紹曰:「纂統戎積年, 威震內外, 臨喪不哀, 步高視遠, 觀其舉止亂常, 恐成大變, 宜早除之, 以安社稷。」紹曰:「先帝顧命, 音猶在耳, 兄弟至親, 豈有此乎!吾弱年而荷大任, 方賴二兄以寧家國。縱其圖我, 我視死如歸, 終不忍有此意也, 卿懼勿過言。」超曰:「纂威名素盛, 安忍無親, 今不圖之, 後必噬臍矣。」紹曰:「吾每念袁尚兄弟, 未曾不痛心忘寢食, 寧坐而死, 豈忍行之。」超曰:「聖人稱知機其神, 陛下臨機不斷, 臣見大事去矣。」既而纂見紹於湛露堂, 超執刀侍紹, 目纂請收之, 紹弗許。
, 光欲立弘為世子, 會聞紹在仇池, 乃止, 弘由是有憾於紹。遣尚書姜紀密告纂曰:「先帝登遐, 主上闇弱, 兄總攝內外, 威恩被于遐邇, 輒欲遠追廢昌邑之義, 以兄為中宗何如?」纂於是夜率壯士數百, 踰北城, 攻廣夏門, 弘率東苑之眾斫洪範門。左衛齊從守融明觀, 逆問之曰:「誰也?」眾曰:「太原公。」從曰:「國有大故, 主上新立, 太原公行不由道, 夜入禁城, 將為亂邪?」因抽劍直前, 斫纂中額。纂左右擒之, 纂曰:「義士也, 勿殺。」紹遣武賁中郎將呂開率其禁兵距戰於端門, 驍騎呂超率卒二千赴之。眾素憚纂, 悉皆潰散。
纂入自青角門, 升于謙光殿。紹登紫閣自殺, 呂超出奔廣武。纂憚弘兵強, 勸弘即位。弘曰:「自以紹弟也而承大統, 眾心不順, 是以違先帝遺敕, 慚負黃泉。今復越兄而立, 何面目以視息世間!大兄長且賢, 威名振于二賊, 宜速即大位, 以安國家。」纂以隆安四年遂僭即天王位, 大赦境內, 改元為咸寧, 謚紹為隱王。以弘為使持節、侍中、大都督、都督中外諸軍事、大司馬、車騎大將軍、司隸校尉、錄尚書事, 改封番禾郡公, 其餘封拜各有差。
纂謂齊從曰:「卿前斫我, 一何甚也!」從泣曰:「隱王先帝所立, 陛下雖應天順時, 而微心未達, 惟恐陛下不死, 何謂甚也。」纂嘉其忠, 善遇之。纂遣使謂征東呂方曰:「超實忠臣, 義勇可嘉, 但不識經國大體, 權變之宜。方賴其忠節, 誕濟世難, 可以此意諭之。」超上疏陳謝, 纂復其爵位。
呂弘自以功名崇重, 恐不為纂所容, 纂亦深忌之。弘遂起兵東苑, 劫尹文、楊桓以為謀主, 請宗燮俱行。燮曰:「老臣受先帝大恩, 位為列棘, 不能隕身授命, 死有餘罪, 而復從殿下, 親為戎首者, 豈天地所容乎!且智不能謀, 眾不足恃, 將焉用之!」弘曰:「君為義士, 我為亂臣!」乃率兵攻纂。纂遣其將焦辨擊弘, 弘眾潰, 出奔廣武。纂縱兵大掠, 以東苑婦女賞軍, 弘之妻子亦為士卒所辱。纂笑謂群臣曰:「今日之戰何如?」其侍中房晷對曰:「天禍涼室, 釁起戚籓。先帝始崩, 隱王幽逼, 山陵甫訖, 大司馬驚疑肆逆, 京邑交兵, 友于接刃。雖弘自取夷滅, 亦由陛下無棠棣之義。宜考已責躬, 以謝百姓, 而反縱兵大掠, 幽辱士女。釁自由弘, 百姓何罪!且弘妻, 陛下之弟婦也;弘女, 陛下之姪女也。奈何使無賴小人辱為婢妾。天地神明, 豈忍見此!」遂歔欷悲泣。纂改容謝之, 召弘妻及男女于東宮, 厚撫之。呂方執弘繫獄, 馳使告纂, 纂遣力士康龍拉殺之。是月, 立其妻楊氏為皇后, 以楊氏父桓為散騎常侍、尚書左僕射、涼都尹, 封金城侯。
纂將伐禿髮利鹿孤, 中書令楊穎諫曰:「夫起師動眾, 必參之天人, 茍非其時, 聖賢所不為。禿髮利鹿孤上下用命, 國未有釁, 不可以伐。宜繕甲養銳, 勸課農殖, 待可乘之機, 然後一舉蕩滅。比年多事, 公私罄竭, 不深根固本, 恐為患將來, 願抑赫斯之怒, 思萬全之算。」纂不從。度浩亹河, 為鹿弧弟傉檀所敗, 遂西襲張掖。姜紀諫曰:「方今盛夏, 百姓廢農, 所利既少, 所喪者多, 若師至嶺西, 虜必乘虛寇抄都下, 宜且回師以為後圖。」纂曰:「虜無大志, 聞朕西征, 正可自固耳。今速襲之, 可以得志。」遂圍張掖, 略地建康。聞傉檀寇姑臧, 乃還。
即序胡安據盜發張駿墓, 見駿貌如生, 得真珠簏、琉璃榼、白玉樽、赤玉簫、紫玉笛、珊瑚鞭、馬腦鐘, 水陸奇珍不可勝紀。纂誅安據黨五十餘家, 遣使弔祭駿, 並繕脩其墓。
道士句摩羅耆婆言於纂曰:「潛龍屢出, 豕犬見妖, 將有下人謀上之禍, 宜增脩德政, 以答天戒。」纂納之。耆婆, 即羅什之別名也。
纂游田無度, 荒耽酒色, 其太常楊穎諫曰:「臣聞皇天降鑒, 惟德是與。德由人弘, 天應以福, 故勃焉之美奄在聖躬。大業已爾, 宜以道守之。廓靈基於日新, 邀洪福於萬祀。自陛下龍飛, 疆宇未闢, 崎嶇二嶺之內, 綱維未振於九州。當兢兢夕惕, 經略四方, 成先帝之遺志, 拯蒼生於荼蓼。而更飲酒過度, 出入無恒, 宴安游盤之樂, 沈湎樽酒之間, 不以寇仇為慮, 竊為陛下危之。糟丘酒池, 洛汭不返, 皆陛下之殷鑒。臣蒙先帝夷險之恩, 故不敢避干將之戮。」纂曰:「朕之罪也。不有貞亮之士, 誰匡邪僻之君!」然昏虐自任, 終不能改, 常與左右因醉馳獵於坑澗之間, 殿中侍御史王回、中書侍郎王儒扣馬諫曰:「千金之子坐不垂堂, 萬乘之主清道而行, 奈何去輿輦之安, 冒奔騎之危!銜橛之變, 動有不測之禍。愚臣竊所不安, 敢以死爭, 願陛下遠思袁盎攬轡之言, 不令臣等受譏千載。」纂不納。
纂番禾太守呂超擅伐鮮卑思盤, 思盤遣弟乞珍訴超於纂, 纂召超將盤入朝。超至姑臧, 大懼, 自結於殿中監杜尚, 纂見超, 怒曰:「卿恃兄弟桓桓, 欲欺吾也, 要當斬卿, 然後天下可定。」超頓首不敢。纂因引超及其諸臣宴于內殿。呂隆屢勸纂酒, 已至昏醉, 乘步輓車將超等游于內。至琨華堂東閤, 車不得過, 纂親將竇川、駱騰倚劍於壁, 推車過閤。超取劍擊纂, 纂下車擒超, 超刺纂洞胸, 奔于宣德堂。川、騰與超格戰, 超殺之。纂妻楊氏命禁兵討超, 杜尚約兵舍杖。將軍魏益多入, 斬纂首以徇曰:「纂違先帝之命, 殺害太子, 荒耽酒獵, 暱近小人, 輕害忠良, 以百姓為草芥。番禾太守超以骨肉之親, 懼社稷顛覆, 已除之矣。上以安宗廟, 下為太子報仇。凡我士庶, 同茲休慶。」
偽巴西公呂他、隴西公呂緯時在北城, 或說緯曰:「超陵天逆上, 士眾不附。明公以懿弟之親, 投戈而起, 姜紀、焦辨在南城, 楊桓、田誠在東苑, 皆我之黨也, 何慮不濟!」緯乃嚴兵謂他曰:「隆、超弒逆, 所宜擊之。昔田恒之亂, 孔子鄰國之臣, 猶抗言於哀公, 況今蕭墻有難, 而可坐觀乎!」他將從之, 他妻梁氏止之曰:「緯、超俱兄弟之子, 何為舍超助緯而為禍道乎!」他謂緯曰:「超事已立, 據武庫, 擁精兵, 圖之為難。且吾老矣, 無能為也。」超聞, 登城告他曰:「纂信讒言, 將滅超兄弟。超以身命之切, 且懼社稷覆亡, 故出萬死之計, 為國家唱義, 叔父當有以亮之。」超弟邈有寵於緯, 說緯曰:「纂殘國破家, 誅戮兄弟, 隆、超此舉應天人之心, 正欲尊立明公耳。先帝之子, 明公為長, 四海顒顒, 人無異議。隆、超雖不達臧否, 終不以孽代宗, 更圖異望也, 願公勿疑。」緯信之, 與隆、超結盟, 單馬入城, 超執而殺之。
, 纂嘗與鳩摩羅什棋, 殺羅什子, 曰:「斫胡奴頭。」羅什曰:「不斫胡奴頭, 胡奴斫人頭。」超小字胡奴, 竟以殺纂。纂在位三年, 以元興元年死。隆既篡位, 偽謚纂靈皇帝, 墓號白石陵。
隆字永基, 光弟寶之子也, 美姿貌, 善騎射。光末拜北部護軍, 稍歷顯位, 有聲稱。超既殺纂, 讓位於隆, 隆有難色。超曰:「今猶乘龍上天, 豈可中下!」隆以安帝元興元年遂僭即天王位。超先於番禾得小鼎, 以為神瑞, 大赦, 改元為神鼎。追尊父寶為文皇帝, 母衛氏為皇太后, 妻楊氏為皇后, 以弟超有佐命之勳, 拜使持節、侍中、都督中外諸軍事、輔國大將軍、司隸校尉、錄尚書事, 封安定公。
隆多殺豪望, 以立威名, 內外囂然, 人不自固。魏安人焦朗遣使說姚興將姚碩德曰:「呂氏因秦之亂, 制命此州。自武皇棄世, 諸子兢尋干戈, 德刑不恤, 殘暴是先, 饑饉流亡, 死者太半, 唯泣訴昊天, 而精誠無感。伏惟明公道邁前賢, 任尊分陜, 宜兼弱攻昧, 經略此方, 救生靈之沈溺, 布徽政于玉門。篡奪之際, 為功不難。」遣妻子為質。碩德遂率眾至姑臧。其部將姚國方言於碩德曰:「今懸師三千, 後無繼援, 師之難也。宜曜勁鋒, 示其威武。彼以我遠來, 必決死距戰, 可一舉而平。」碩德從之。呂超出戰, 大敗, 遁還。隆收集離散, 嬰城固守。
時熒惑犯帝坐, 有群雀鬥于太廟, 死者數萬。東人多謀外叛, 將軍魏益多又唱動群心, 乃謀殺隆、超, 事發, 誅之, 死者三百餘家。於是群臣表求與姚興通好, 隆弗許。呂超諫曰:「通塞有時, 艱泰相襲, 孫權屈身於魏, 譙周勸主迎降, 豈非大丈夫哉?勢屈故也。天錫承七世之資, 樹恩百載, 武旅十萬, 謀臣盈朝, 秦師臨境, 識者導以見機, 而愎諫自專, 社稷為墟。前鑒不遠, 我之元龜也。何惜尺書單使, 不以危易安!且令卑辭以退敵, 然後內脩德政, 廢興由人, 未損大略。」隆曰:「吾雖常人, 屬當家國之重, 不能嗣守成基, 保安社稷, 以太祖之業委之於人, 何面目見先帝於地下!」超曰:「應龍以屈伸為靈, 大人以知機為美。今連兵積歲, 資儲內盡, 強寇外逼, 百姓嗷然無糊口之寄, 假使張、陳、韓、白, 亦無如之何!陛下宜思權變大綱, 割區區常慮。茍卜世有期, 不在和好, 若天命去矣, 宗族可全。」隆從之, 乃請降。碩德表隆為使持節、鎮西大將軍、涼州刺史、建康公。於是遣母弟愛子文武舊臣慕容築、楊穎、史難、閻松等五十餘家質于長安, 碩德乃還。姚興謀臣皆曰:「隆藉伯父餘資, 制命河外。今雖飢窘, 尚能自支。若將來豐贍, 終非國有。涼州險絕, 世難先違, 道清後順, 不如因其飢弊而取之。」興乃遣使來觀虛實。
沮渠蒙遜又伐隆, 隆擊敗之, 蒙遜請和結盟, 留穀萬餘斛以振飢人。姑臧穀價踴貴, 斗直錢五千文, 人相食, 饑死者十餘萬口。城門盡閉, 樵採路絕, 百姓請出城乞為夷虜奴婢者日有數百。隆懼沮動人情, 盡坑之, 於是積尸盈于衛路。
禿髮傉檀及蒙遜頻來伐之, 隆以二寇之逼也, 遣超率騎二百, 多齎珍寶, 請迎于姚興。興乃遣其將齊難等步騎四萬迎之。難至姑臧, 隆素車白馬迎于道旁。使胤告光廟曰:「陛下往運神略, 開建西夏, 德被蒼生, 威振遐裔。枝嗣不臧, 迭相篡弒。二虜交逼, 將歸東京, 謹與陛下奉訣於此。」歔欷慟泣, 酸感興軍。隆率戶一萬, 隨難東遷, 至長安, 興以隆為散騎常侍, 公如故;超為安定太守;文武三十餘人皆擢敘之。其後隆坐與子弼謀反, 為興所誅。
呂光以孝武太元十二年定涼州, 十五年僭立, 至隆凡十有三載, 以安帝元興三年滅。
史臣曰:自晉室不綱, 中原蕩析, 苻氏乘釁, 竊號神州。世明委質偽朝, 位居上將, 爰以心膂, 受脤遐征。鐵騎如雲, 出玉門而長騖;雕戈耀景, 捐金丘而一息。蕞爾夷陬, 承風霧卷, 宏圖壯節, 亦足稱焉。屬永固運銷, 群雄兢起, 班師右地, 便有覬覦。於是要結六戎, 潛窺鴈鼎;并吞五郡, 遂假鴻名。控黃河以設險, 負玄漠而為固, 自謂克昌霸業, 貽厥孫謀。尋而耄及政昏, 親離眾叛, 瞑目甫爾, 釁發蕭墻。紹、纂凡才, 負乘致寇;弘、超兇狡, 職為亂階;永基庸庸, 面縛姚氏。昔竇融歸順, 榮煥累葉;隗囂干紀, 靡終身世。而光棄茲勝躅, 遵彼覆車, 十數年間, 終致殘滅。向使矯邪歸正, 革偽為忠, 鳴檄而蕃晉朝, 仗義而誅醜虜, 則燕、秦之地可定, 桓、文之功可立, 郭黁、段業豈得肆其姦, 蒙遜、烏孤無所窺其隙矣。而猥竊非據, 何其謬哉!夫天地之大德曰生, 聖人之大寶曰位。非其人而處其位者, 其禍必速;在其位而忘其德者, 其殃必至。天鑒非遠, 庸可濫乎!

贊曰:金行不兢, 寶業斯屯。瓜分九寓, 沴聚三秦。呂氏伺隙, 欺我人神。天命難假, 終亦傾淪。